豆干

　住处附近是高架桥。每到傍晚，桥下的空地上便排满了摊点。
　　灯光刺眼地闪亮着，人声、汽车喇叭声、煎炒烹炸声，还有高架桥上车辆驶过的轰鸣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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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每周都去高架桥下吃豆干。有时晚上下班乘公交车回去时提前一站下车，步行至高架桥下，挤在吃豆干的人群中，吃上两串臭豆干。
　　卖豆干的小摊是一辆小三轮车，车上满满一桶五香豆干、一大盘臭豆干。旁边两个火炉，一个上面热着被高汤浸泡的五香豆干，一个上面放一只油锅，锅里是烧得滚烫的油，用来炸臭豆干。
3 n6 ^: @! j4 Z7 r/ w7 G) |& r' Q　　虽然只卖豆干，生意却出奇的红火。
　　　　　　　　　　　　　　　　　
+ j+ B9 q* l5 V6 f　　每天傍晚时分桥下才允许摆摊设点。豆干摊一出来，摊边便围满吃豆干的人，大部分是放学的学生，也有上班族。一些人稳稳地坐在方凳上，悠闲地品尝。一些人挤在炉火边，边吃边等未出锅的豆干。也有一些匆匆的路人在摊边停住脚踏车，单腿支住车子，人不离车，吃罢豆干即匆匆离去。
- U3 J) i7 s4 R( T7 P4 r. x3 |　　五香豆干用竹签串好泡在热汤中，吃的时候捞出来，洒上孜然粉、胡椒粉、辣椒粉。臭豆干要经过烹炸。一片片四四方方的臭豆干投进烧得滚烫的油中，滋滋地响，一会儿便鼓胀起来，在油锅中上下翻转。炸至金黄时夹出，串上竹签，根据个人口味洒满调料粉，趁热送到嘴里，咬上一口，哇，满口溢香！
　　我通常是先要一串五香豆干，边吃边等锅中炸着的臭豆干。五香豆干吃完，臭豆干刚好出锅。
. m. \% A$ y) {) M　　冬日的冷风中吃上一串热气腾腾、蘸满辣椒粉的臭豆干，怎一个爽字了得！
　　　　　　　　　　　　　　　　　
4 Y& j# k7 M! I) `　　第一次来这里吃豆干很偶然。在这之前一直厌恶炸豆干臭臭的味道。
" Z" {+ w9 t& L0 i- g5 J) o　　一个暮秋的傍晚，一个人在街头闲逛。逛到高架桥下的豆干摊边时，见一小男孩在摊前吃得热火朝天。
2 h: I4 N$ ~- r- L/ j　　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偌大的书包背在身后，右手举着豆干串，将豆干整块地吞到嘴里，响响地咂巴，唇边沾满胡椒粉。脖子上挂着的月票卡和钥匙随他身体的前倾一荡一荡，陡然间，舌底开始分泌口水，勾起强烈的食欲。
　　走上前，跟小孩子打招呼。
　　“小弟弟，豆干好吃吗？”笑着问他。
+ R" y5 c" M0 T/ t) A+ S8 {1 o7 k　　“嗯，可好吃了，我一次能吃五串呢。”边回答我，一边仍忙着咬嚼豆干。
　　“我尝一块好不好？”吞咽着口水，禁不住想试试臭豆干的味道。
! W2 T4 t: k4 Q+ j9 J6 z　　“给，”小男孩爽快地将豆干递到我嘴边，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我。
　　故意张大嘴巴，做出一副要将豆干悉数吞下的样子。斜着眼睛看他的反应。
6 X' m' J* o$ a# Y- B: e1 h5 h　　小家伙瞪着大眼睛，伸出舌头舔嘴角的胡椒粉，一边用力吸着鼻子，没有一丝担心我吃光他的豆干的表情。
　　笑着小口咬了一角豆干，细细咀嚼。怪怪的味道过后，舌底腾起极诱人的香味。香辣的感觉在口中翻卷。
　　“炸四串臭豆干。”大声地对摊主喊。
　　豆干炸好后，递两串给小男孩。
　　他灿灿地笑着，“谢谢姐姐。”
　　一大一小两个人快乐地吃着臭豆干。摊主望着我们，不禁也笑了起来。
　　从那以后，便喜欢上了这家的豆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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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摊主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低眉顺眼的样子，一脸平和。
  e5 k3 v0 `( s2 _5 ?　　每次在摊边停下时，摊主通常会问上一句，“孩子，吃豆干吗？要五香的还是臭豆干？”
& t  x1 r. D9 y# a4 e2 U　　一天奔忙后疲乏的心，在这句满含疼爱的问讯中，骤然温暖起来。对漂在这个异乡城市的我来说，一声“孩子”总让我想到远在故乡小镇的母亲，触动浓浓的亲情。
　　和这女人攀谈，得知她是嫁到这个北方城市的南方人，以制售豆干为生。有时看到她放了学的儿子在一旁帮忙。她轻声细语地指挥着儿子帮顾客递纸巾、打包。
　　问及豆干的制作过程，她一一道来。从定买豆腐、配料成分、泡制时间到存放温度，却也并不隐瞒。想来个中奥妙并非一听能解的吧。
　　看着摊主的忙碌，忽然地，有些微感动。感动于她平平淡淡的日子，窄窄暖暖的幸福。她是沉于这座城市血液中，甚至底层的。固守着自己的生存方式，默默经营她不被注视的生活，心中怀有的是简单、纯粹的向往（供儿子上学），没有过多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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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 i* D1 n* `　　有一对恋人常来吃豆干。男孩子斜挎背包，手里拎着女孩子的手提袋，满脸幸福地看女孩子边吃豆干边辣的嘶嘶嘴巴，偶尔嗔笑着向前用纸巾擦去女孩子嘴角的胡椒粉。女孩子有时将豆干送到男孩嘴里，男孩咬嚼着豆干，两人对视，眼睛笑成了弯月。
7 K1 s7 C$ _5 o2 P　　那么甜美的爱情，似竹签串起的豆干，暗香浮动，愈咀嚼味道愈香醇。
/ b$ T0 _8 `2 Q5 o+ R/ [　　有一阵子是男孩子一人来，不吃，买了打包带走。或许他爱的那个她正在家中等侯这份平实的感动吧。
　　　　　　　　　　　　　　　　　
$ g' ^" n: b$ k& l1 W　　吃豆干时常遇见一个女子。染成咖啡色的长发飘散在肩头，白净的脸庞，鼻梁上架一副暗蓝色的眼镜，一袭黑衣。每次都是站在炉火旁静静地吃，边吃边用纸巾优雅地擦拭嘴角。吃完豆干绕过车子，将竹签、纸巾放到垃圾桶中。
6 I) f' k8 X& A% J! Y: O　　自始至终沉默不语，神秘如夜行者。
5 R& e  G9 o5 D. Z' V5 R' d　　那么冷淡的美丽，让人产生莫名的好奇与接近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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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5 ^5 G* C" p  h　　和摊主熟识后，在她忙的不可开交时便提议帮她炸豆干。
　　听她简单几句要领指导后，挽起袖子，摆开架式，一双已在油中烤烫得秃了头的筷子，探向油锅与豆干周旋。
　　用竹签串豆干的程序看似简单实则烦琐。一手执筷子夹牢豆干，一手用竹签去串。常常地，因为力度把握不好，把豆干折磨得没了形状。而锅中已到火候的豆干，也因被耽搁而炸得过了火。
" F( @5 [& I2 _" H) D6 k5 q# Z　　不过这个尝试却激起我对厨房的热爱，于是闲来无事便自己鼓弄一些小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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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X0 p+ ?3 \! X- J0 u6 ]　　置身于烹炸豆干的滋滋声中，头顶彻响着车辆穿行的轰鸣声，车流，人流，如此喧嚣，如此浮华。莫名地，陌生感汹涌而至，那一瞬间茫然不知身居何处。
　　梦里不知身是客。些微的感动里我们迷失在城市的石头森林。
　　　　　　　　　　　　　　　　　
$ l/ t& Z( e8 ]8 k/ A　　围着炉火吃罢豆干，向摊主打声招呼，裹紧风衣转身离开。
7 o  k3 |3 D& t8 Z* a' ~/ \　　身后，暖暖地飘来一句，“孩子，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