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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Mr.Vincent

当我们穷得只剩下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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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Mr.Vincent 发表于 2006-1-7 18:44:12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color=blue><FONT size=4>  剩爱{30}<BR>  <BR>  小可丢掉工作,跟顾忆罗有些关系,这大概就是他需要对我隐瞒的原因。星期二,我下班后,本准备约顾忆罗出上哪玩的,结果给她打电话,她似乎有点不耐烦地说有事,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我也就知趣地说那改天。<BR>  其实这天说约她玩,只是借口,我是想找她问问,小可到底工作上出了什么差错,竟然到了一定得丢掉工作的地步。旁敲侧击地问过小可自己,他不肯说太清,一副不愿提起的模样。总觉得顾忆罗应该知道更多,一来公司是她爸的,二来自从小可去岳阳上班,她跟小可的交往并不算少,只要回去了,没事儿的话,就会去看看小可,或者带他到市里逛逛。<BR>  晚上我给顾忆罗发短信,问她是不是心情不好。足足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她才回过来,说没有啊!这种应付的姿态,让我有了那么些不舒服。拿着手机看了老半天,也没想出接下来该说点什么。最后我跟她说,小可失业了,你知道没有?这条短信,她没再给我回。在当时,我没觉得她是有意。而事实上,在这件事上,她比小可更回避。<BR>  顾忆罗实际上喜欢小可。只不过我至今都没法给这种喜欢下定义,把前前后后事情联系到一块,最后去想,怎么都觉像一场处心积虑的掠夺。如今再这样说,好像我对顾忆罗心情痛恨似的。但我自己,不这么认为。很多东西,原本就不是我们可以随意去指责和评判的。曾经也挺无聊地拿陈于和顾忆罗作过对比,觉得生活很难说明白,而实际上又很明白,那就是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所缺少的那部分,或物质,或精神。生活需要完整,而感情往往容不得心计。<BR>  <BR>  那天应该是星期四,顾忆罗突然回了岳阳,找到小可,很直接地告诉他,她喜欢他。当时小可都愣了,不知如何是好。而顾忆罗也没理会他是什么感受,不等他吭声,自己把话说完扭头就走了,回了家,很冲动,不管不顾地跟父亲说,喜欢黎小可,一定要嫁给他。<BR>  她爸想了半天,才记起哪个黎小可,自然是反对的。可能彼此都多说了几句,最后甚至都变成了争执。她爸也是火暴脾气,第二天去公司问了小可的情况,得知小可前些日子刚好工作上出了点什么问题,于是直接叫总经理把小可给炒了,还说可以多支付三个月的工资。当然这笔并不算太多的钱,小可最后并没有要。穷人家的孩子,渴望钱,却又对不明所以的所得心存畏惧。<BR>  小可知道自己被解聘后,第一个电话是打给顾忆罗的。在当时,小可对顾忆罗应该也存在一定程度上的误会。他或许认为,是自己对顾忆罗的表白无动于衷换来的这样一个结果。他打电话给顾忆罗,说了很多声谢谢,那种感激,怕也是发自内心的。然后他告诉顾忆罗,他被解聘了,他该走了。这样的话里,是不是也多少有了抱怨,我便无从知晓了。<BR>  顾忆罗对我说起这些真相,是很久之后的事。在这之前,我有种种猜测,却终究是不明内情的。现在回想起那期间自己依然心存幻想地对她追求,都觉得可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在莫明的舞台上,演着蹩脚的闹剧。想起那些深夜发出去的短信,想起那些自作多情的偷望,我心虚得像个罪过的孩子,害怕面对自己。<BR>  顾忆罗那天失控似的跑去找小可,对小可说爱,按她自己的说法,就像一辆车,慢慢地滑行,终会有一刻会变得毫无旁顾。她说去之前,她想了整整一晚,一晚上没睡,感觉自己掉到了深渊里面,往哪个方向,都似乎万劫不复。她说她长到这么大,那么努力地想找个自己爱的人,用尽力气,却怎么也找不到,没有了方向。<BR>  顾忆罗对小可的感情,大概一直是压抑着的,因为夏沫,可能也还因为一些别的。就像在夜里,一次次地划燃火柴,想把一盏心仪的灯点亮,却又一次次地犹豫着,任火柴燃尽,烧到手指。我想我是可以明白她那种感受的,所有的好感都隐藏,是会不讲原由地日渐强烈的。因为隐藏,原本就是一种不为人知的酝酿,跟梦一样,越抓不住越想抓住。<BR>  而我,惟一值得庆幸的,是一直不曾对顾忆罗说爱、说喜欢。<BR><BR><BR>  剩爱{31}<BR>  <BR>  晚上八九点钟的样子,街那头不知道为什么,放起了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开在前面那排低低矮矮的民房之上,像一场盛妆出行的快乐,有种旁若无人但讨人喜欢的傲慢和放肆。那边好像也不算太远,但一直都没去过,大概是劳动路的尽头了。往那个方向开过去的车辆都很少。以前夏沫跟我说,哪天有时间了就和我骑车去那边看看,后来却不了了之。<BR>  这天晚上,我和小可、夏沫,三个人,走到小区门口,看见那边放起烟花,就像突然不知被谁叫住,怔怔地站着,看了许久。而身前身后,是一些迈着闲散步子的人们,漠不关心地走自己的路。夏沫拉了拉小可,想说什么,却终究没作声。我看见夏沫脸上那点小小的欢喜,瞬间又被隐藏起来。<BR>  小可一副发呆的神情,傻了似的。从岳阳回来长沙后,他就常常这样,不言不笑,皱头轻蹙,像是脑子里每一刻都有想不完的问题。关于工作的事,小可是这么对夏沫解释的,他说他想自己开家店,这样或许赚钱一些。夏沫朴朴实实,单纯得要紧,其实也是冰雪聪明的女孩。她知道小可不愿去提被解聘的事实,只是不揭穿而已。她怎么可以揭穿呢?自始至终,她都那么细微地呵护着小可的每一个情绪,但走到今天,她又似乎越来越负担不起小可的快乐了。无能为力,所以才并不十分情愿地去回避。<BR>  烟花停下来,或许是有对比的缘故,其实嘈杂的街头,突然变得安静,像躺在水杯里的水,不起微波。错觉罢了。我听见身后有小孩欢闹的声音,马路对面有人大声说话,是在谈论今天的生活以及明天的打算吗?我还听见夏沫说,门面是不是不好找?不要紧的哦,你别急。不像问询,更像劝慰。<BR>  夏沫挽起小可的手,转头看我,说火柴,我们去前面的粥铺喝粥怎么样?然后又收住目光,问小可,说小可,好吗?小可只点了点头,依然不说话。往粥铺走过去的路上,大家都拿不出聊得起的话题,就听见夏沫时不时地对走过的每个人评头论足。她说,咦,那个男孩的头发比我的还长呢。她说,小可,你快看,那两个人走路像在跑。<BR>  不明白粥铺的生意怎么那么好,只零零散散几个空位,不在一起的。小可说,我们还是回去吧。于是三个人就又往回走,东西没吃成,只当散了会步。夏沫在小区门口的面包店买了一小袋方形的面包,切成一块一块的那种。她说怕我们再晚一点就会饿。<BR>  这天我们在家里做的晚饭,结果等到吃的时候才发现,电饭煲坏了,除了中间一小部分正常,边上的都是半生不熟。夏沫说明天得拿去修一下。都是何年何月的了,应该早不在保修期,可街头我只见过修单车和修鞋的,没见过修电饭煲的。所以我想我能做的,就是明儿抢先买个新的回来。<BR>  <BR>  小可是铁心不找单位上班了,每天都在找门面,满街满巷的跑,要不就是翻报纸的分类广告,或者跑到网吧去上网。租个门面其实并不难,但既要讲究位置又要计较房租,就不那么容易了。小可最想的是把打印店开在学校边上,为此他几乎把长沙所有的大学都跑了个遍。<BR>  他对我说了好几个地点,说开在哪里哪里肯定有得赚。这样说的时候,他像一个对生活充满信心或者假装充满信心的大男孩。他长不大,我认识他那么多年,都没觉得他长大过。是年少的经历太深刻,烙下了印记,还是苛守着顽固不化的憨实和纯朴,像是故意?<BR>  我问他,既然有好的门面,为什么不租下来,更何况在分析里是能做起来的。他便挺不好意思似的看着我,说房租太高了,就算有信心,也怕个万一。我说小可,那我们合伙吧,我出钱买设备,你和夏沫打理。他脸上立即掠过几许惊喜,说你说真的啊?我点头,他却已经把笑收起来。或许他觉得我在开玩笑吧。<BR>  那个时候,或者说在这之前,我一直都在处心积虑地想帮他们点什么,以自己的能力,以最恰当的形式。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不管是小可还是夏沫,都像我的亲人,我都愿意为他们做点什么,更何况不管为谁,都不是独立的,他们是息息相关的两个人。即使在我怀疑小可是不是有错的时候,这样的念想依然在心里鲜活着。<BR>  或许是在城市纸醉金迷的暗影之下,我们有太多的相同或者相近,所以无形中,有一种感情会变得很深,入心入骨,像一场幸福的劫难,甘心甘愿。在把与陈于有关的所有幻想从心底一点点搬出去之后,我变得越来越关心小可和夏沫的幸福,想看着他们幸福,看着他们的幸福终于安定。是关于爱情的理想,却与自己无关。是因为小可,还是因为夏沫?而在后来,我的很多想法,跟他们的爱情一样,一天比一天不确定。<BR>  <BR>  大概过了两个多星期,小可才把门面定下来。其实都不算什么门面,只是在一所高职学校里租到间很小的房子,在办公楼的第一层,对面是传达室,住着个喜欢笑但不喜欢说话的老头。签了协议,付了定金,租期从月底算起。中间有十来天的闲置,正好用来买设置,不浪费房租钱。<BR>  小可是挺高兴的,像终于办成了一件大事,眼里的激动,跟盼着过年穿新衣的孩子一样,期望太多,便有些忘形,不是不想掩饰就是忘了隐藏。虽然夏沫也用连绵不绝的笑容附和着小可的心情,但我明白,其实她心里犹豫和担心着。<BR>  接下来便是买设备,打印机,复印机,两台电脑,最基本的这些置起来,再加上预付三个月的房租,起码在两万块以上。那时候我自己也存到一些钱,虽然不是很多,但帮他们还可以应付得过来。我说过,在广州的最后那年,除掉最基本的生活开支,我把该存不该存的钱都攒了下来。但是小可和夏沫都不开口,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几次想问,却又临阵犹豫。<BR>  小可手里是不是有些钱,我实在不清楚。惟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夏沫私下存了4000块。这个她以前告诉过我,还要我替她保密。记得她还说,等哪天需要钱的时候,一起拿给小可。然后天真地问我,给小可那么大一个惊喜,小可会不会特别开心,会不会夸她能干?<BR>  我晚上八点多钟到家,进门就看见小可和夏沫坐在客厅里,靠得很紧地坐着,弯着身子,头碰头,边小声讨论着什么,小可还拿着支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这个场景来得特别亲切,像极了小时候跟姐姐趴在桌上写作业。不过那会村上还没通电,点的是煤油灯。<BR>  见我进来,他们抬头看我,两个人一起傻傻地笑,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样。我稍稍一愣,头不自觉地一撇,说怎么了?你们在干啥呢?他们便又不约而同地转头看着对方,嘿嘿地,笑得更傻了。夏沫坐直了,把笔晃了晃,说我们正在算店子开张需要多少钱呢?火柴你也来帮我们参谋参谋。<BR>  那天我们讨论到很晚,最后意见还是统一不起来。小可说设备都可以买二手的,这样成本低。夏沫却不同意,在这方面,她是要有经验些,毕竟在打印店工作过那么长时间,她说二手复印机特别突然出问题,而修一趟的花费都不小。我比较赞同夏沫的意见,但赞同是一回事,落实到钱的问题上,又是另外一回事。<BR>  最后我说,小可,钱你就甭太操心了,我存着有些,缺多少跟我说一声。没想他拒绝得很快,说这怎么可以,你自己存着多保险,再攒些,也该买房子娶媳妇了。夏沫去厨房烧水,小可要进卧室,突然又转身过来,叫了火柴。我说,怎么了?他笑了笑,露出好看的牙齿,斟酌了一会才说,我们都不小了。看他的表情,我知道,他其实想对我说的可能是别的话。<BR>  他想说的,会不会与我的感情有关?更具体点就是,会不会与顾忆罗有关?在当时,我第一感觉里,猜测如此。在我回来之前,他们说到了顾忆罗。这是后来夏沫告诉我的。也是涉及到钱的事,夏沫说如果实在没办法,可不可以找顾忆罗借点儿?一句话,惹得小可差点就生了气。<BR>  <BR><BR><BR>  剩爱{32}<BR>  <BR>  实际上在那个时候,我对顾忆罗与小可之间的事一无所知。虽然有些疑惑,但也仅仅靠的猜测。所以只要有空,我还是会给顾忆罗电话,约她见面,一起吃饭或者随便逛逛。只是在说到小可和夏沫,她总有意无意地会有了种回避,是言辞间的躲闪,表情里的矫作。<BR>  我跟她说,小可他们准备开打印店,房子都租好了。她说哦,那就好。声音很低,像一个细小的事物,落在城市的一角,短暂而脆弱,有不容触摸的喘息。明明看出了异常,我却还不断地说他们,似乎是成心试探。我说,希望他们这次会有好运。顾忆罗一声不吭,微微抬眼看我,是不一般的神情。<BR>  我们坐在一间很冷清的咖啡馆,靠窗的位置,转眼便能看见车水马龙的大街。夜里的车,总能在这个地段开得飞快,如同那些惊鸿而逝的生命和玩笑。也不知道为什么,顾忆罗常常要到这里来,并不怎么样的一家咖啡馆,装修得很一般,生意极其的差,偌大的空间,常常也就零散的几桌顾客。不过有好听的音乐,钢琴曲,就算反复着听,也不会腻。是我所喜欢的,大概也是顾忆罗所喜欢的。<BR>  我接了个电话,是夏沫的。她晚上加班了,刚忙完。开始是用公司的电话打的,说了没几句,可能是突然意识到说话不方便,就先挂了,下楼用手机又拨了过来。她跟我说工作的事,她说她一直犹豫着没交辞职报告,她说她怕店子做不下去,两个人会饭都吃不上。她那么娴熟地强调着自己的担心,而在小可面前,却从未提起。<BR>  她说火柴,你觉得我要怎么办才好一些呢?对于这样一个问题,我又怎么去回答?我叫她别考虑太多,要有信心一些。大而空的安慰和鼓励,毫无意义。事实上,她有的担心,我也都有。是种很特别的亲近和心知,就像空荡荡的夜里两盏微弱的灯,或许还谈不上相依为命,却也离得不是太远了。<BR>  说了有那么长时间,把顾忆罗晾一边,觉得有些不好,便准备挂电话。再见都已经说好,夏沫又倏地提高声音,说火柴,对了,我还有个事先跟你说。我说什么事,你说。我第一反应就是,夏沫可能想问我能不能借点钱给他们。她良久不出声,我便再问,小沫,是什么事?你跟我说,没关系的。<BR>  夏沫还是沉默,我习惯性地看了看坐对面的顾忆罗,她正好起身,大概是去洗手间。夏沫问我在哪,我没说跟顾忆罗在一块,只说在外面。然后,我听见夏沫说,火柴,要是我嫁给高俊,你会不会骂我?她声音很大,语速出奇的快,就像夏日午后的阵雨,突如其来。<BR>  我死死地愣着,直到顾忆罗回来重新在对面坐下,都还傻了似的不知道怎么明白地说话。或许是见我不出声,夏沫怯怯地说,火柴,那我挂了,回去了……对不起。她最后说了声对不起,后来我总在揣摸这三个字的意思,却始终不能明晰。<BR>  从咖啡馆出来,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顾忆罗找高俊没有。她很惊讶的样子,说啊,他呀?我都把这事给忘了。她要送我到树木岭,我打开车门,然后又关上。她斜过身来,摇下车窗,说柴念念,上车啊!我说,我自己打个车回去。她说,那也好,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那我就回去了。我点头,然后看她倒车,看她把车开上大街。每一道曲线都生硬、冰冷并且模糊。<BR>  <BR>  第二天,我去找夏沫。<BR>  天气渐渐转热,新生的温暖,从某个街角晃荡开来,我看见成群结队的人们,走过被阳光洗刷过的路面。他们脸上有丰满的笑容,似乎刚刚好用来搭配五月的晴朗。是上午,我打车去东站那边,过了火车站,在五里牌那就堵了起来。<BR>  红绿灯变换,车却挪动不了多少位置。人被一点点地逼得急了起来,打电话给夏沫,告诉她五里牌这边堵车。她说,火柴,你真的过来了?有什么事对不对?之前我打过电话给她,说我要过她公司那边去。她大概知道我为什么找她。有些事,在家里,当着小可的面,怎么能说?怎么能问?<BR>  等我赶过去,夏沫已经吃过午饭,是公司统一定的餐。我在门口等她,她接到电话很快就下来了,看着我,也不说话,表情生涩,像是内向的孩子见了生人,点点的无措和慌张,脸上硬挤出来的笑容像极了过季的花朵,牵强而做作。<BR>  沉默片刻,我说,小沫,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饿得狠了。她嗯了一声,再点了点头,那种与生俱来的诚恳又自然地回到表情里。往路边走,她跟在后面,我不时地又要回头看她,说这边有什么比较好的餐馆?她说她也不知道。我又问她想吃什么,她便告诉我她已经吃过了。原本,跟她约好的,一起吃中饭。<BR>  她说,公司包中餐,不吃多浪费呀。我停下脚步,转头,迟疑着看了她会,想说什么,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每次我回过身,她都会怯怯地把头低下,然后偷偷地抬眼看我,生怕我骂她似的。是因了昨天晚上的电话?她说她要嫁给高俊。<BR>  东站那边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小店,走了老远,快到马坡岭,才找到一家看上去比较干净的餐馆。落座后,服务员递过菜单,我说小沫,想吃点什么?她应得很快,说火柴,我吃好了,我看着你吃。我当时可能是心里挺躁,看着菜头,头也没抬就说,那随你,我只点我吃的。语气间,显出那么些不耐烦来。不是故意,也不是因为反感她,只是那会念着她和小可的事,情绪深处多多少少埋伏着急切和不安。<BR>  那餐馆就真的是夏沫从头至尾看着我吃,彼此连话都没说两句。买单的时候,夏沫说,小可,我请你好不好?声音不大,像在很小心地征询。我很干脆地回答说,不好,然后掏钱付帐。或许是也感觉到了我的反常,我看见夏沫脸上生了几许局促的神情来,像在黑夜于惊吓中醒过来的睡脸,残留着梦里的慌张。<BR>  从餐馆出来,刚走几步,我很突然地停下,转过身,说小沫,你昨天说你要嫁给高俊?她似乎有点避重就轻,说火柴,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出息?我急了,说这跟出不出息有什么关系?夏沫很深地把头低下,犹豫良久,转而把脸扬起,说火柴,我已经很累了,你知道吗?她刻意镇定,眼泪却还是落了下来。<BR>  我不便再说什么,沉默像根粗笨的绳索,捆绑每一处脆弱。还是我走在前面,夏沫走在后面,过马路的时候,我回头看她,她紧了一步,跟上来,抓住我的衣角。那种传递到身上来的轻微的力量,像种含羞的依赖。我第一次觉得,如果最开始是我认识夏沫,或许我们在一起,也是可以幸福的。只是,我能给她的,可能并不比小可多多少。<BR></FONT></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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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Mr.Vincent 发表于 2006-1-7 18:44:36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color=blue><FONT size=4>  剩爱{33}<BR>  <BR>  小可用他们自己存下来的钱,买了两台电脑,一台打印机,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几天折磨下来,已全然没了当初刚把房子租下来时的欢欣。那天他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懂电脑的朋友,说是要把电脑系统重装一下。我这才知道,他真自作主张买的二手货,而且价格比买新的少不了很多。<BR>  夏沫不过问,我也没敢告诉她。也埋怨不得小可,他原本就不是个可以变得精明的人。比如他去买菜,总是等付了钱别人找零过来,才弱弱地问一声:这菜是多少钱一斤的啊?他比我更不会算帐,更不懂得把日子捧着掌心精打细算着过,好在他有夏沫。只是在开打印店这事上,也许是夏沫内心里并不支持,也许是怕一不小心伤了小可,反正到后来是极少主动说什么的。<BR>  本来我找好了人,周末过去。晚上夏沫回来,小可告诉她电脑和打印机都买好了,然后又说我帮他们找了人,周末就去把系统重装一下。夏沫把头一偏,看着小可,故意做出副惊讶的表情,说小可,我不就会吗?怎么还要火柴去找人?小可便嘿嘿地笑起来,边笑还边装模作样地往后退,像是害怕夏沫打他一样。看他们像两个顽皮的孩子,我怎么也不忍心把那些生活的暗涌跟他们联系到一块去。<BR>  晚餐是夏沫一个人操心的,我和小可要替她打下手,她都不肯。夏沫在厨房里开始炒菜,我和小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一直没说话。我抽烟,小可则拿了本旧杂志,翻过来翻过去,却全无心思的样子。我重新点了支烟,他把杂志搁,看着我说,火柴,我也来一支。<BR>  印象里,这是他第二次主动问我要烟抽,第一次是在他继父去世后不久,跟我聊起家里的一些事情。他其实并不会,轻抽一口都可以呛出眼泪来。我心里诧异,但没多说,把烟递给他,给他点火的时候,我很小声地问,小可,你是不是不喜欢夏沫了?他刚吸一口烟,抬头看我,脸色异常,紧接着又被呛得大声咳嗽起来。<BR>  那样的狼狈,至少在小可身上,不曾见过。正好这时夏沫炒好一个菜端出来,看见小可手里夹着支烟,微微生气,短促地叫声小可,再瞪小可看了眼,又折回厨房去了。小可的脸涨得通红,谨慎地笑着,急急地把刚吸一口的烟摁灭。好在,这么一折腾,他便不再需要回答我的问题。<BR>  吃饭的时候,还是我和小可坐沙发,夏沫搬张凳坐对面。夏沫说,吃完饭,等我把碗洗好,我们就过去吧。她是说过打印店那边去。小可应了声好,接着又说,小沫,已经交辞职报告了吗?是不是过几天就可以不上班了?夏沫说,是的,下个星期以后就可以了。小可又犯了傻似的,莫名其妙地嘿笑两声,笑得用意不明,像黑夜里的一声钝响,没有去向,也找不到出处,是可以叫人心虚的。<BR>  <BR>  八点一刻的样子,我们从家里出发,在底层的楼道里给单车开锁,我推一部,小可推一部,往小区门口走。夏沫走在小可旁边,很深地挽着小可的胳膊。两部单车发出的吱咯声,杂乱无序地唱成一堆,在这样晴朗的夜晚,也显得生动而欢快。<BR>  两边的灯光稀稀疏疏地照过来,三个人的身影,有那么些重叠,是看不出欢乐悲喜的。不知道是我们跟随了影子,还是影子附和着我们。记得小可还没回长沙的时候,有天我跟夏沫推着单车往门口走,也是晚上,也有灯火。夏沫突然停下,踩住自己的影子,对我说,火柴,要是我们能做影子,该多好。我笑笑,不回答,心里却是明晓的,影子看不出憔悴,甚至经年之后也分辨不出苍老。<BR>  只是今天,没有很多区别的夜晚,大同小异的灯火,夏沫却一路沉默。她对小可的依恋,应该还像以前那样深刻,那种相伴便能知足的心情,说要放弃,该是不易。其实,在青春的苛刻里,每个日子似乎都琐碎得不易察觉,转眼而过的那些时光,每个人都在长大,每段故事都在老去。我们惟一能保持的,是笑容。<BR>  在大街上,小可骑车带着夏沫,依然踩着飞快,很娴熟地躲过车辆,躲过人群,像青涩的少年,放肆地快乐,顽皮地成长。或许与单车有关的记忆和生活,是他们最弥足珍贵的收藏,我看见小可忽然腾出只手来,然后便听见了清脆的口哨声。中途有个小坡,小可拼命地保持在平地时的速度,夏沫很大声地给他加油,还微微前倾地把两只手高高地举过头顶。<BR>  这种时候,我分享着他们的快乐,同时又觉得自己多余。甚至想,如果是一部可以更改结局的电影,那么我会在谢幕的时候,让公主和王子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而在他们的生活之外,我会做一个最好的观众,安静并且认真,看他们把爱情最大限度地张扬,看他们平平凡凡地走过以后每一段路,风雨不改。<BR>  到达那所高职学校,接近九点。走进那幢半旧不新的教学楼,小可跟对面那个守门的老头扫招呼,老头朝我们笑笑,并不说话,那笑却是很慈祥的那种。看得出,这几天小可已经跟他熟络了。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小可还回头看了看老头,转而再对我们说,他人很好的,喜欢笑,但不爱说话。那时候连小可都还不知道,老头是个哑巴。<BR>  把灯开起来,店子被小可折腾得已经有点模样了,两台电脑摆在进门的左手边,右边则是张旧书桌,还有一张面积很大的平板桌,小可说是以后生意好了用来堆放材料和裁剪纸张用的。夏沫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然后走到小可边上,很用力地拍了下小可的肩膀。小可说,小沫,怎么了?夏沫微微仰着头说,小可,我好高兴,我们要在这里赚很多钱对不对?我插话进来,说到时我帮你们管帐。于是,三个人便笑了。<BR>  <BR><BR><BR>  剩爱{34}<BR>  <BR>  只差一台复印机,店子就可以开张了。可过了两天,小可还没一点动静。我想,大概他自己把钱用光了。那两天我去湘西出了趟差,回来的车上给小可发短信,问他复印机买了没有,是不是没钱了,告诉他我可以借一些给他,如果不借,算是入伙也行。我尽量把话说得宛转,惟一的目的就是帮助他尽快把店子开起来。毕竟房子已经租下来了,什么不做,租金也不会少半分。<BR>  他回短信给我,问我什么时候回长沙,我说两个小时后,他叫我到了打他手机。出了火车站,我就急着打了他手机,隐隐觉得,他应该有什么事才对。通了电话才知道,他竟然早早地等在了火车站。他告诉我,他在旁边的邮局门口。我很快就过去了,看见他蹲在地上,耷拉着头。我叫他,他把头抬起,却没有马上站起来。<BR>  我走到他跟前,才注意到他脸色不对。我挺着急的,说小可,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看着我,目光呆滞,眼睛像两口干枯的井,阴郁得不见一比清澈。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地说,火柴,你还记得杨妍吗?我心头一震,说记得,她怎么了?他说,她不见了,我找不到她了?<BR>  看小可的表情,我感觉出来了,在他的生命里,杨妍或许比夏沫还要重要许多。他所表现出来的失魂落魄和焦虑,是可以掂量出杨妍的份量的。这样的一种感觉,让我几近窒息。虽然来得并不突然,却也像块石头硌进了心底。我听见小可依然很很低沉的声音说,火柴,你跟她见过面,你能告诉我,你还知道些什么吗?<BR>  从广州回长沙后,有次我忍不住告诉了小可,我找过杨妍。当时小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我甚至还能记得他脸上那种淡然的表情。只是如今想来,那种淡然是不是也可以伪装出来。但是我没告诉他杨妍断了条手臂,因为有杨妍的交待。我隐瞒小可的,也就只有这个了。<BR>  小可蹲着,我站着,继继续续地说话。我说小可,是不是我不该去见杨妍?可是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呀,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找不到她的?小可开始不说话,很久都不说一句话。他甚至始终把头低着,不看我,或许是盯着地面,或许是盯着自己脚上的鞋。那是双已经显旧了的皮鞋,沾满泥土和灰尘。<BR>  后来我们就去了五一路上新华楼吃晚餐。刚进去,夏沫便打电话过来了,小可说在外面有事,要晚一些才能回去。我们点了最实惠的刀削面,外加两碟凉菜。小可一口把一杯茶喝干,再对我说,火柴,我找不到她了?怎么办?<BR>  他也是这天才知道杨妍的手机停机了。按他自己说的,之前有一个多月没跟杨妍联系。因为买复印机没钱,他想找杨妍,发了好几条短信不见回,再拨手机,号码已经不通。我说小可,买复印机的钱你不着急,我这里有。然而他像在自言自语,说我找不到她了,怎么办?<BR>  我已经不知道,小可对杨妍的感情里,除了感激,是不是还有更多别的。很多在心里慢慢沉寂下来的问题,又像一群复活的魔鬼,倏然间堵在了胸口。<BR>  <BR>  虽然磕磕绊绊,打印店终究还是做了起来。复印机买的新的,小可从我这拿的钱。开业那天,单位刚好有个会,没办法走开,我便没能去。那天一早就开始下雨,整个城市像褪去了色泽,毫无光亮。雨下得很大,一直到下午五点多,中间都没停过。我打车到单位门口,穿过院子上楼,只走了一小段路,鞋就湿了个透。又刮着很大的风,伞是怎么都打不住的。<BR>  吃中饭到食堂吃饭,收到夏沫发来的短信,她说火柴,今天我跟小可都湿透了,不过可高兴了,因为第一天就有忙不完的活。我不自觉地笑,心想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带为的果真是好运。坐对面的同事看我笑,挺好奇地问,这么开心,女朋友的短信?我摇头,同事又问,难道是今天的饭菜特别对你胃口?<BR>  同事估计也是无聊得很,追根究底问过几句,我倒忽然有点难过起来,好在只是少许,不是铺天盖地的那种。想起很久以前,还跟顾忆罗同事的时候,我和她也常常一起在食堂吃饭,她坐对面,只是她不会很注意我。那时的她话出奇地笑,也不爱笑,一般只顾埋头吃饭,吃好了便呆坐着等我。<BR>  给顾忆罗打电话,没话找话似地说,今天的雨好大呀!她回答,说是啊,一直在下。问她最近忙不忙,她说有一点儿。然后,两个人突然就都没话了,拿着手机沉默。透过食堂的窗户,看见外边斜斜的雨线,心思颤栗。我说有空一起吃饭,她说好的,接着赶紧道了再见。<BR>  下午什么事都不想干,坐在办公室发呆,靠窗的位置,离雨声很近,又像坐在这场雨的最中央。下面是马路,涨满了水,有车开过的时候,会溅起老高的水花。我看见有人奔跑着过马路,看见有人手里的雨伞被吹翻。想起很多关于雨的传说和毁灭的预言,想起那些被雨打湿的树枝,它们是否比每个人记忆里的青春更孤独?<BR>  <BR>  晚上回到家,发现夏沫他们先我一步进了屋,已经用热得快烧好一桶水,煤气灶上的热壶也开始冒气。小可正在房间里找衣服,准备洗澡。我问夏沫,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她说一看见雨停就回来了,不然小可都要感冒了。她不说自己,她只说小可。我看见她招呼小可洗澡,还在烧好的热水里加了两勺食盐。<BR>  小可去洗澡了,夏沫就搬了张小矮凳,坐在过道上选菜。她做这些事,总是很麻利,不管要不要紧,都像在赶时间。水开了的时候,就听见她叫我,火柴,水开了,你也准备一下,等小可洗完你就洗。我走过去,夸张地挽了挽衣袖,说你先洗吧,今天晚上我下厨怎么样?她抬起头来,笑笑,说好像不行哦,我买了鱼,是你不会做的。鱼我是不会做,其实也不是真的不会做,是做得很难吃而已。<BR>  我也坐下来,跟夏沫一起选菜。小可出来,像个想受到表扬地孩子,用手抓了抓湿湿的头发,说小沫,我洗好了,现在你去洗。夏沫看着我说,火柴,快去,你先。我站起来,她又说,淋了雨,记得要在水里放点盐。小可把换下来的衣服扔到过道那只空桶里,再直起身来说,火柴,你听我家小沫的,用盐洗个澡就不会感冒了。<BR>  不知是我没注意,还是事实如此,印象里,小可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口口声声说“我家小沫”了,今天再听到,觉出一种久违的温暖。这种温暖不是我自己的,它属于夏沫,但可以让我心里踏实,虽然这种踏实其实也经不起细致的推敲,但有总比没有好。我想或许是今天店子开业并且生意还不错的缘故吧。<BR>  人大抵都是这样,习惯于在绝望到底或者看到生活希望的时候想起爱情。爱情它没有具体的模样,比较容易想到的,是爱情它像个鲜嫩的婴儿,双目澄明,适合温情的拥抱、清脆的抚摸以及素色的亲吻。爱情永远不是声嘶力竭可以得到的,也不是声嘶力竭可以保护得住的。这一点,是真的很像婴儿,脆弱中透着令人欣喜的激动,需要并且不舍。<BR>  <BR><BR><BR>  剩爱{35}<BR>  <BR>  店里的生意第一天就很好,并不算意外。开业之前,小可就跟那所学校的几个部门有简单的协议,就是那些部门的一些材料交给他们做,每个学期结一次帐,而且是七折优惠。打认识小可以来,这好像是我所知道的他做得最聪明的一件事。<BR>  只是当时我们都没想到,这样做也有个很头痛的坏处,那就是成本变得比想像中的大了许多。因为不是现结,所以在一个学期结束之前,所有的耗材都是一天天地在累加。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除此之外那些零散的利润只够交房租,再要维持小可和夏沫两个人的日常生活都有些困难。<BR>  由于事情多,并且琐碎,忙起来了就天昏地暗。到后来,他们都要深更半夜才骑车回来,洗个澡马上不睡,因为第二天还得起早床。每天如此,已不再像以前在公司上班,碰上不加班,还有周末休息。那些日子,他们几乎没在家里做过饭了,中餐和晚餐,都是在学校那边吃食堂。每天回去,看见清锅冷灶,我总是不习惯,很长时间了都不习惯。<BR>  我精神状况似乎也特别的差,整天昏昏沉沉的,但依然睡得很晚,一定要等到夏沫他们回来,随便聊上会儿再肯睡。若不这样,就算住在一起,好几天碰不上面也是正常,因为等到我第二天起床来,他们早就出了门。<BR>  有天晚上,快一点钟,还不见他们回来,我特别担心,生怕出什么事,给小可打电话,结果又发现自己的手机欠费停了机,于是匆匆跑下楼去。商店都关门了,我就看着路边的公用电话亭发呆,因为没电话卡。深更半夜的,过树木岭这边来的的士都少得可怜,最后好不容易拦到一辆,直接往那所高职学校赶。<BR>  路上,我一个劲地催促的士司机开快点。我把车窗摇下,风就紧着脸庞吹了过来。高悬的街灯,一盏盏往后退去,像被抛弃,又像自己离家出走。我的目光一直向外,因为担心与此同时小可和夏沫骑着车回家。我想点支烟,却怎么也打不着火,想找个人说一句平常的话,转眼看见的却是的士司机如夜冰凉的脸。<BR>  冰凉的东西,总是让人觉得陌生,比如死去的爱情,以及长久熟睡的人们。<BR>  <BR>  从校门口,我快跑着到了教学楼。教学楼的门已经关了,于是又绕了半个圈,赶到另一边,看到那间房子的灯还亮着,心才稍许安定一些。我趴在窗户往里看,结果玻璃又不是透明的,只好用手敲,并小声叫小可的名字。<BR>  不一会,窗户开了,是夏沫。她很惊讶地问,火柴你怎么来了?我去给你开门!等我走到门口,夏沫已经站在那等我。昏暗的灯光,照住她消瘦的身影。她帮我拍去衣袖上的一片树叶子,大概是刚才钻到窗户跟前去沾上的。<BR>  我没来得及说话,她又说,你怎么这么晚了还跑过来呢?我说,我手机停机了。她说,我知道,十一点我的时候我拨过,怕你担心,想告诉你晚上我和小可不回去了。我们往里走,才走两步,她又转过身去门口,说火柴,等等,我要把门关上。门被关合时发出的声响,像一枚腐朽的叶子落入暗黑的井眼,沉闷,绵长。<BR>  小可正趴在那张旧书桌上睡觉。进门的时候,夏沫轻手轻脚的,是不想吵醒他,而我却不小心踢动了搁在中间的一把椅子,把小可闹醒了过来。见小可醒来,夏沫走过去,随意地捏了捏他的肩膀,说小可,火柴过来了。小可迷迷糊糊,支吾不清地说,啊,火柴?在哪?然后有点凌乱地转转头,才看见我。<BR>  夏沫给我倒了杯水,接着便又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打起来。她说今天晚上都不能休息了,下午刚接到一本书,七八万字,别人早上就得要。我说不睡觉怎么行呢?她便回过头来,朝我笑笑,说没事呢,你来之前我在桌上趴了会,现在精神好着哩!<BR>  我和小可打字跟蜗牛爬似的,自然是帮不上什么忙的,聊了几句后,就一直站在夏沫身旁,看她专注的神情,看她熟练的手指在键盘上不知疲卷地舞蹈。过了会,她停下来,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我看着心疼,小可则抢先说,小沫,不打了好吗?先休息!夏沫却说,要不你们一起回去睡吧!小可说,我不能回去,我陪着你,再又对我说,火柴,你快回去。<BR>  我当时是挺困了,却毫无睡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言不发地站着。小可拿着条毛巾出去了,到隔壁洗湿,给夏沫擦了把脸。毛巾从夏沫脸上离开的时候,我看见她浅浅地笑了。那种笑很特别,总觉得是应该有温热的眼泪来搭配。小小的关心,便能让她忘记自己所有的承担和付出,夏沫向来都是这样一个女孩子。没人知道在她内心深处,对幸福的要求几近微簿。<BR>  那天晚上,在夏沫和小可的催促下,最终我还是先走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甚至连我,也不敢保证,在经年之后,还能记住。在我走了之后,小可一次次地劝夏沫休息会,夏沫不敢,最后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哭了。他们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紧紧相拥,长久地接吻,止不住的眼泪让那个拥抱和亲吻,充满热度,也充满悲凉的气息。<BR>  夏沫再对我说起这个夜晚的时候,她和小可已经不在一起。她边说边抽泣,她说火柴,你知道吗?那天小可抱住我的时候,我们很幸福,可是也很孤单,是两个人的孤单。我那么明白她所说的两个人的孤单是什么意思,是无助,是被茫茫黑夜孤立的叹息。<BR>  那个夜晚不是江湖,而他们留给那个夜晚的,终究不是相濡以沫的传说。<BR></FONT></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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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Mr.Vincent 发表于 2006-1-7 18:44:51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color=blue><FONT size=4>  剩爱{36}<BR>  <BR>  几天后,又到了交房租的时间。不是周末,怕房东过来碰不到人,我主动往她家里打了电话,一个男人接的,是房东老太的儿子。他问我是谁,我费了老大一番劲才介绍清楚。我说,你妈什么时候有空就让她过来吧,来之前先给我要个电话,不然怕我不在家。他说,我妈前不久去世了,我给你个帐号,你把钱打到帐号里吧。<BR>  打这个电话的时候,我就站在那个狭小的阳台上,突然就感觉好像有股阴冷的气息钻进身体,思绪里满是关于死亡的种种说法。生命的消失,总是那么的容易,像一个迅速而敏捷的转身,甚至容不得我们及时地去知道,它什么时候消失,在哪里消失,然后又去了哪里。有人说死是归宿,我却不这么认为,死更应该是征途,告别曾经拥有和熟悉的一切,接下来的,该是全然陌生的流浪,又怎么会是归宿?<BR>  与租住的这所房子萍水相逢,与这所房子的主人萍水相逢,只是萍水相逢,心却也有丝丝被牵裂的疼痛和难过。想起房东老太每次进来都笑眯眯的模样,想起她在房子里左看看右看看的神情,觉得这个生命曾经也是那么的鲜活。还有我们被她这所房子收留的青春,恍然间也层层印上了唐颓的痕迹。<BR>  每个人的死,相识的不相识的,其实都可以说与我们有关,因为它多多少少照见了我们的将来。<BR>  下午一个人去银行转款,大白天的,竟然鬼使神差地有些害怕。或者也不一定是害怕,只是很怪异的一种情绪,所想的东西杂乱无章。拿着那张单子,发呆许久才填写,并且填写两次都出错,不是把别人的名字写错就是把帐号写错。给我递第三张单子的时候,柜台里面的小姐都有点儿纳闷了,面无表情地看了我好一会。<BR>  <BR>  第二天晚上,夏沫回来便问我是不是到交房子的时候了。原本我以为她太忙,会忘记,所以她问我的时候,我都有点点诧异。<BR>  我骗她说,房东最近忙,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过来。夏沫还是拿出准备好的钱来,要给我。我说现在不着急的,到时要交了我再告诉你吧。其实我知道,他们现在做店子要省几百块钱出来也不容易,若拿着交了这边的房租,怕都没钱买日常耗材了。<BR>  我躺在床上把一本小说看完,出了房间,准备去洗澡。小可和夏沫的房间已经没有灯。我听见他们还在小声说话。小可说,小沫,我想妈妈了。夏沫说,嗯,我知道!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客厅里,侧着耳朵,准备听他们接下来要讲了话,等了许久,却再没任何声音。是夏沫把小可抱进自己怀里了。我想,应该是这样的。<BR>  夏沫告诉过我,小可想妈妈的时候,她就会抱着小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用语言安慰,像哄自己的孩子入睡。其实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我很少再听到小可提自己的妈妈,也没再见他说要去找妈妈。但我知道他对妈妈的想念,依然像装在水晶世界里的柔软,忍不住碰触,又害怕去碰触,因为再轻都是可以惹得疼痛的。<BR>  <BR><BR><BR>  剩爱{37}<BR>  <BR>  有同事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我总是不肯,却又找不到推脱的理由,便常常被他们弄得尴尬。那天闲得无事,大家便又拿我起哄。跟我关系挺好的那个女同事,以前我跟她说起过顾忆罗,不是指名道姓地说,而是说有个目标,家里挺有钱,不知道当追不当追。记得当时她极夸张地对我做了个暂停地手势,说够了够了,其他方面就不用罗索了,劝我马上追。<BR>  这天她跟我旧事重提,说柴念念,你以前跟我说过的那个目标呢,都过去十几二十年了,没一点进展?我装傻,说哪个?我什么时候有个目标了啊?她瞪着眼睛着我,还用手指了指我,诡笑着说,柴念念你少装,纯洁可不是你这样扮出来的。<BR>  我说我是真没目标啊!见我回避,她马上直接起来,说就是那个小富婆,你说家里挺有钱那个,难道忘了?我难堪地笑笑,她又说,是没追到吧?不要紧,我给你介绍个。然后,她把一本时尚杂志扔到我桌子上,说看看这个怎么样。她说的是杂志封面,是张曼玉。<BR>  <BR>  下午下班,我马上就给顾忆罗打了电话,问也有空没,她答得很干脆,说有,并让我过她公司那边去,然后一起吃晚饭。我过去之后,没有上楼,给她发短信,告诉她我到了,她说她马上下来。也有好些天没见到她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想念,所以在短暂的等待里,竟然有点儿紧张。<BR>  她穿了身古旧色泽的连衣裙,头发像以前跟我还是同事时一样,披散着,时不时地遮住半边脸。她问我最近是不是挺忙,我说是的,再就是告诉她,小可和夏沫的打印店开起来了,生意还不错。她简短地哦了一声,打开车门,钻了进去。我坐在副驾上,她把车子启动,然后说,我们去哪?我转头看她,发现她也正朝我这边看。她眼里的迷茫,显而易见。<BR>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不需要为生活发愁,可以随心地工作、随心地花钱,却没有一份爱情可以温暖内心和天黑之后的时光,是会比一般人更加迷茫。每个人都有得到和得不到的东西,只是既定的满足越多,对所缺失的部分更有了更强烈的渴盼。<BR>  就在这天,吃饭的时候,顾忆罗出乎意料地喝了很多酒,没有醉,却借着酒兴跟我说了很多。那些,大概都是压在心底许久的话了。她说,柴念念,我喜欢黎小可,你知道吗?我想给他安定的生活。<BR>  她这么说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坐在她对面格外的蹩脚,像个尽情表演后突然知道害羞的小丑。我说,你怎么给?她却答非所问,说我是真的那么希望的,我不想看到他那么辛苦地折腾,没个尽头。<BR>  <BR>  顾忆罗是真的迷恋小可。这种迷恋最初或许是因为好感,甚至也可以说是因为爱。可终究是她一个人在坚持,到最后,所有的执着,都已不像最初的模样。好比一个孤傲的舞者,开始可以漠视所有观众的目光,可以不需要掌声和欢呼,但是,当看台上突然空空如也,怕也等不到落幕,泪已先行。再美的舞蹈,只剩执着,便是疯狂。<BR>  后来有一个晚上,我跟几个很久没联系的同学约在上岛咖啡见面。我去的时候,几个同学都先到了。我找了一圈才找到他们。事情的确是太凑巧了,刚寒喧几句,在服务小姐上来问我要喝点什么的时候,我一转头,便看见了顾忆罗。坐她对面的,是个男人,头发梳得油光发亮,跟上次和小可在定王台附近看到时一样。<BR>  那个男人是高俊。<BR>  隔了两张桌子的距离,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从他们说话的神情可以感觉出来,两个人已经很熟悉了,像要好的朋友一样。我随便点了点东西,继续扭着头往那边看。同学拍了拍我,说火柴看美女还是跟大学时那样啊,容易认真,聚精会神。我回过神来,却不知如何解释,便端着杯子,一个劲地喝服务生送上来的白开水。<BR>  同学他们聊得热热闹闹,我全无心思,东一句西一句地附和几句。我像在猜一个深藏不露的迷语,想不出顾忆罗和高俊在说什么。顾忆罗是在说服高俊不再纠缠夏沫了吗?这样一个答应落在心里,自己却没一点儿底。因为我再转过头去的时候,看见他们有说有笑的,顾忆罗完全不是我平常所见到的忧郁模样。<BR>  或者,他们恋爱了?只是顾忆罗怎么可能喜欢上那么个俗不可耐的男人?如果她可以这样将就,那她身边怎么会一直缺个男人?要么就是,她在追求小可这事上伤得不轻,开始有了随意游戏的念头。我当时脑子里特别的乱,因为可以有太多的联想,而且每一种联想都似是而非,模棱两可。<BR>  有个同学忽然说起陈于,说陈于好像回长沙了。原本就心思不定,再听到“陈于”二字,更加的无所适从。我看见顾忆罗一个人起身,朝洗手间方向走去。我便也马上站了起来,跟同学说,你们先聊会,我上个厕所。<BR>  我走得很快,在离顾忆罗还有两三步距离的时候,叫住了她。我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咦,顾忆罗啊,你怎么也在这?她一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我,这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意外,以至于转过身来的时候,脸色都变了。直到我走到她跟前,她才说,是啊,我跟朋友过来坐坐,然后就径直进了女洗手间。<BR>  以后她会很慢,所以磨蹭了会儿,等出来,没见她,我又站在洗手间的过道上等了一下。依然不见她,我再往大厅那边走。这个时候,她已经跟高俊走到门口,匆忙离开。<BR>  <BR>  这天晚上,若不是后来有了另一个话题打岔,我会满脑子都想着顾忆罗和高俊的见面。只是转移我注意力的另一个话题,也不轻松。我一直以为自己对陈于已经没了太多的留恋,因为在平常,我都很少再去想起她。可是,当听说她回长沙了,跟自己生活在一个城市时,那种从内心里突涌出来的不释然,还是淹没了那些甚至连自己都骗得过去的虚伪。<BR>  对于过去的感情,是不可以用爱和不爱来定义的,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没有界线,无法形容,连最寻常的表达都会变得艰难。陈于是喜欢长沙这个城市,跟她分手后,我也隐隐地猜测过,想她有一天也许会回来,当然,不再是因为我。<BR>  一个城市,可以给一个女人很多种幸福的可能。陈于或许没有忘记我,或许也没有忘记我们那些关于幸福的诺言,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放进记忆里的东西,再拿出来,就算不冷,也不是当初的温度。<BR>  陈于年初就到了长沙。听说她这两年挣了不少钱,回长沙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了套临江的房子,就像她以前所向往的那样,梦里都可以水声拍岸。还把父母也接到了长沙,自己则在一家很有名的企业做管理层。听同学说起这些,再想到自己这些年的按部就班,终究觉得相比之下是渺小而式微的。<BR>  她回来之后,没跟任何以前的朋友联系,这了是我一直不知道的原因。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有人知道了,便大家都知道了。她没找过我,甚至都没向谁打听过我。这很正常,只是这么正常的事,带给我的,也有些许的挫败感。这个挫败感讲不清缘由,像横亘在心头的一截时光,不可磨灭,只是逐渐老去。<BR>  <BR>  晚上回去,想找出以前的日记本来看看,翻遍所有的地方都没找着。我清楚地记得我收到哪里的,可是,那日记本的确不见。这多像一场宿命的失踪,无缘无故。自言自语地说了声这样也好,然后上床睡觉,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的。<BR>  我在想,如果突然有一天,我是说如果,陈于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怎样?是相对无言还是客套地打招呼?抑或是不可阻遏着把她抱住?<BR>  连续好几天心情不好,每天回家就早早地进到房间,把门关上,有时心不在焉地翻翻书或者杂志,有时干脆就关着灯,一个人呆在很黑的夜里想一些久远的过去和久远的未来。后来有一天,是中午,估计是夏沫终于有点空闲了,她发短信给我,说火柴你最这怎么了?为什么每天都那么早睡?我拿着手机,犹豫许久,最后什么也没给她回。<BR>  <BR><BR><BR>  剩爱{38}<BR>  <BR>  转眼就到了六月,六月的长沙已经很热了。这个时候,学校临近毕业,打印店的活比以前更多了,几乎忙不过来,又不舍得花钱再去请个打字员,所有的事情都是夏沫和小可两个人顶着做。最忙的那些天,他们都不回来睡了,带了凉席和枕头过去,晚上就睡店里,这样可以省下来去的时间。<BR>  周末不上班,我原本是打算过去看看他们的。从家里出来,走在路边,给顾忆罗打了个电话,有点故意似的,说我要去店里看小可他们,问她要不要一块去。我想她肯定不会答应,没想她说的好,还叫我就在树木岭等她,她开车过来接我。这让我感觉很意外。<BR>  开车去那所高职学校的路上。前面一段,两个人一直没说话,后来我实在觉得尴尬得紧,便有点自讨没趣地说,听说陈于回长沙了。她闷了会儿,转瞬才说,陈于?是谁?她这么一问,让我突然没有把话说下去的兴趣。不过我还是说了,是我以前的女朋友,从广州回长沙来了。她说,哦,记起来了,你跟我说过。怎么了?你们还会在一起?<BR>  我没再说什么,刚好过了小会,夏沫打电话过来了,问我还好不好。想必这些天,她都在担心着我。我告诉她,我过去了,在路上,就快到了。她很高兴,说好啊好啊,中午可以一起去食堂吃饭。挂断,我自言自语地对顾忆罗说,是夏沫,她最近忙得昏天黑地。<BR>  顾忆罗这天把车开得很慢,像在梦游。我开始把脸朝向车窗外,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她说,我有些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要这样!<BR>  <BR>  顾忆罗是跟在我后面进去的。店里人挺多的,显得有些嘈杂。小可正在找零,夏沫坐在电脑前打字,都没注意到我们。我叫了声小可,先回过头来的倒是夏沫。她把一只手举起来,说火柴,你这么快就到了?这时,小可也说,火柴,今天不上班?他们都只跟我打招呼,他们都没注意到跟在我身后的顾忆罗。这样的场面,让我都觉得有些无所适从。<BR>  我走到夏沫旁边,顾忆罗也跟着过去。她把手搭在夏沫的肩上,说天天都这么忙呀?是不是很辛苦?夏沫看着顾忆罗,神情里写满意外和无措,似乎还有那么点惧怕,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面对生人,有着显而易见的拘谨。夏沫咧着嘴,笑得很费劲,说姐姐,你也来了啊?<BR>  很快地,夏沫又把目光转向正在忙着给别人复印资料的小可,并叫了声小可。于是小可循声望来,便看见了顾忆罗。他嘿嘿地笑了下,露出牙齿,依然是很好看的白。我竟然听见他对顾忆罗说,你好,像在跟第一次见面的朋友打招呼。小可这样的表现,我能理解,毕竟顾忆罗跟他表白过,见面是会难堪。只是夏沫,怎么也会?她原本是一无所知的。<BR>  在店里呆了没多长时间,我们就走了。如果是我一个人去,应该会跟他们一起去食堂吃了饭再走。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跟他们一起吃过饭了。我和顾忆罗开车到东塘,随便找了家餐馆吃午饭。<BR>  席间,我终于忍不住试探性地问她,夏沫说她想嫁给高俊,你可知道?她若无其事地说,是吗?我给高俊打过电话的,要他别再纠缠夏沫。我说,你应该找高俊当面谈谈才好。她猛地一抬头,看着我说,为什么?</FONT></FON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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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Mr.Vincent 发表于 2006-1-7 18:45:09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color=blue><FONT size=4>  剩爱{39}<BR>  <BR>  学校放暑假,店里基本就没了生意。所以差不多有两个月的时间,连房租都要倒贴。这个问题,大概是以前小呆没来得及想到的。好在之前的三个月下来,结清所有的帐之后,算算收支,盈利状况还不错,差不多把买设备的成本赚了进来。<BR>  清闲些了,小可和夏沫又开始每天都回家,每天晚上都在家里做饭吃。那天我回去,在门口刚好碰见他们,各自推着单车,并排往小区里走,小可一只手掌握单车,另一只手提着大大小小几个袋子,是刚到市场里买的菜。<BR>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情景,我格外高兴,叫了小可,接着又叫了小沫。他们齐齐停下来,又齐齐朝我笑。天气已经有蛮热了,我看见夏沫站定之后,腾出一只手来,用手臂扫了扫垂到前额上的头发。这样一个动作,熟悉而亲切,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我说过,那次我对她并无好感,但记住了她擦汗的样子,觉得像田野里的庄稼姑娘,有最朴实的美丽。<BR>  我们一起往家里走,我看见夏沫走路时一甩一甩的长头,依然是齐肩的样子,从后来看,谁都会认为她还只是个小女孩子。可是,我所记住的,已经是她22岁的青春了,屈指算算,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她的脸蛋远远看上去,还像当初那样乖巧,却已经略微显得有点黑了,所以她笑起来的时候,开始有了小可的感觉,让人觉得牙齿特别白。<BR>  在楼底,我等他们把单车锁好,然后再一起上楼。刚上了半层,小可把手里提着的菜交给夏沫,说是要去买两瓶啤酒。夏沫交待,说小可,你还要给自己买瓶酸奶,记得哦。等小可小跑着下楼,夏沫又对我说,火柴,你看小可他是不是又瘦了?我心头一酸,所有的话都噎在了胸口。我很想告诉她,她自己瘦下来的模样,才更让人心疼。<BR>  <BR>  晚餐买了半边鸡,回家就先洗净炖了起来,里面还放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我不认识的,夏沫说很有营养。另外还炒了两个小菜和两个熟食,摆在桌上,也蛮丰盛的。家里只有自各喝茶的杯子,我们就用饭碗倒啤酒喝。<BR>  这天晚上,我们说了很多关于未来的话。似乎希望就像头顶的那盏灯,已经可以照亮生活了。小可喝一点酒便满红通红,他说火柴,我现在打字也挺快了,不过还是要比小沫笨一点,下半年我想再添置台电脑,另外请个打字员。<BR>  夏沫给我盛了碗鸡汤,说下半年赚的钱就都可以存起来了呢。过了会,她又说,要是到年底我们就可以买个小房子,那就好了。火柴到时你要跟我们一起住,一定要的哦!<BR>  吃完饭,我们坐在客厅里继续聊天。等小可去洗澡了,夏沫就坐到沙发上来,坐我旁边,脸上挂满喜悦。她说火柴,小可说以后我们买房,不管多小,都要买有三间睡房的那种,你一间,我和小可一间,小可妈妈一间。我说,小可妈妈?夏沫点头,说嗯,我和小可都相信妈妈有一天会出现的。想起杨妍告诉过我的话,我皱紧眉头,把脸垂下。<BR>  夏沫还在滔滔不绝,她说火柴,以后我们一定要买那种小小的餐桌,不是很大那种,吃饭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像现在这样,挨得很紧。她说,吃过晚饭,我们可以坐在一起看电视,我给你们削水果吃。听她不停地说着,我便在想,这个时候,她脑子里一定装满美轮美奂的画面和笃定的向往。<BR>  一直艰难活着的人们,总是会在看到一点点希望的时候,想着用一个小小的容器装进大把大把的梦想。就像春天来的时候,一场小雨后,所有含包未放的花骨朵,和所有嫩绿嫩绿的叶子,便会在微风里,盈盈地奔走相告。<BR>  <BR>  第二天,店里歇业一天,我们一起去逛了步行街。闷热的阳光涨满大街小巷,路上见到的每一棵树似乎都疲惫不堪。我们坐到到解放西路,过了省人民医院就下。虽然天气热,但步行街还是人山人海。小可牵着夏沫的手,在人多的地方,像钻空子似的才能过去。每走几步,夏沫便会回头看我,说火柴,快点。<BR>  夏沫带小可买T恤,一家店子一家店子地逛,看到满意的就让小可试。每每小可从试衣间出来,夏沫便拉着他左看看右看看,还很细致地用手拉一拉,然后把小可拉到竖镜前面,说小可,你觉得好不了看?小可每次都说,嗯,我觉得很好看的。夏沫说,那就买这件了。<BR>  而这个时候,小可就翻出标签看价格,马上又改口说,小沫,好像也不是很好看,我们再去别的店子看看吧。这样的情况反复多次,夏沫便知道了,小可是舍不得花太多的钱。<BR>  后来一次,是件浅蓝色的,小可穿起来特别精神,试过之后,发现打折后还要78块钱,他便又要走。夏沫生气了,拿着衣服追到门口,脚一跺,说小可,你回来,我要帮你买这件。说完就瘪起嘴,是生气的架势,但我是能看出来的,她心里一定涨满难过和内疚,就像拮据的母亲面对听话的孩子,有种自责的委屈。<BR>  夏沫不买衣服,只是买了双凉鞋。她脚上穿的还是那双她认为四季皆宜的皮鞋,这个天怎么都热得慌。夏沫买的那双凉鞋19块钱,是那种彩色带状的,半高跟,应该是鞋店去年剩下来的处理品,在店门口堆了满满一大堆,夏沫挑了半天便挑中了那双。小可站在一边,看她试穿,说小沫,我觉得不好看。夏沫深弯着腰,边扣鞋扣边说,好看,很好看的呀。<BR>  买好之后,就到中午了,我们去四喜吃混饨。其实这里的东西并没有别人所说的那么好吃,但生意出奇的火爆,或许是开在步行街占了地利优势的缘故。我们上二楼,全满了,等了差不多20分钟才等到空位,而且是张临时加的小桌子,若三个人同时低头便能头碰头的那种。我和小可要的中碗,夏沫要的小碗。说好是我请,于是我问夏沫和小可还要吃点什么,夏沫看了看临桌,摇头,说够了,这里的份量好多的,一碗混饨肯定就能吃饱了。<BR>  吃到一半的时候,夏沫接了个电话,听她说家乡话,看她说话的表情,我就猜中是她妹妹打过来的。开始还说了几句,后来就一直只是握着手机在听。里面很吵,可能是不太听得清,她又用另一只手把耳朵捂得紧紧。挂掉电话,又若无其事地把剩下的混饨吃完。我和小可,也不去关心什么。<BR>  从店里出来,才走几步,夏沫停在我们前面,说小可,我要回老家。小可说,好,我们就坐车回去。夏沫咬了咬嘴唇才说,我是要回老家。小可追着问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夏沫却只说是妈妈最近身体有点不好,要回去看看。小可说,那我跟你一块回去好不好?夏沫说,我一个人回去,过两天就来,你在这边看店,知道吗?小可马上显出那种带有脆弱特质的敏感来,伸出手,牵住夏沫,什么也没再说。他能明白,之于夏沫的家人,他不是一个受欢迎的孩子。<BR><BR><BR><BR>  剩爱{40}<BR>  <BR>  当天下午,夏沫就坐火车回去了。小可去送她,回来后变得失魂落魄的,不知道该干吗,甚至不知道该坐还是该站。我看见他在房子里转来转去,就是像要找东西,却又突然不记得自己是找什么那感觉。他坐在床上,把一旁的电风扇开起来,吹了没两分钟又关掉,起身走到过道上,提了提开水瓶,并不倒水,然后放下。<BR>  我说小可,是不是前阵子忙过了头,现在闲下来都觉得难受?我这么问,并不代表我真这么想。小可那种心里的慌张,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的。正准备转身进自己房间,他走过来,呆呆地望着我说,火柴,我想去找我妈!每一次都一样,小可说到妈妈,那种语气,就像一个几岁的孩子,似乎稚气未脱,连心愿和盼望都透着生生倔强。<BR>  他的声音,就像一粒种子落入泥里,带着硕大的期许,却又在瞬间面目全非。又仿佛觉得,他的话,是从一个破旧的院落里传出来的,结满古老而细微的痛痕。是什么,不经意间又触到了他心里最脆弱的段落?对于他,对于他记忆里的妈妈,我连猜测都变得刻意、谨慎。<BR>  我把风扇搬到通往阳台的那张门边上,再拿了两张矮凳,跟小可坐在那。我说小可,我们说说话吧,你是不是有很多想法很多事情,并不愿意对我讲?他望着我说,火柴,不是的。或许是热,或许是不自在,他欠了欠身,后背就靠到了墙壁,衣服上沾满了灰。他把手往后翻,胡乱拍了几下。我也没事找事地挪了挪凳子,接着便听见他说,火柴,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BR>  他说的“他们”,是指几个女人的父母?杨妍的父母,顾忆罗的父母,还有就是夏沫的父母。若不是小可这天跟我说起,我一直都不曾这么去想过,一直在忽略。倏然间,也就那么清晰地明白了,他对母亲固执的想念,始终在心里对母亲保留着不死的念头,有爱的积累,也有太多孤立无援的叠加。<BR>  一个从幼不更事便缺了母爱的孩子,一个用尽十几二十年来想念母亲的孩子,我相信会比谁都害怕被长辈否定。就好比在一个原本就脆弱不堪的世界里,每一次细微的摇动,或许都是无比惊心的。想念母亲的孩子有着我们难以想像的孤独,而且这种孤独,太难被满足。<BR>  小可说,火柴,你告诉我,我妈她一定还活着,只是我还没找到她,你这样告诉我好不好?我是想告诉他,但不是告诉他这个,我想跟他说,小可,妈妈她已经不在了,但她每时每刻都在你所不知道的地方看着你,所以你要坚强。只是这番酝酿好的话,到嘴边又犹豫着不能说出。我想小可他自己肯定也慢慢认了这个现实,但我也明白,他一直在用最大的力气来否定。<BR>  <BR>  夏沫原本是计划回去两三天就过来的,结果到第三天又发短信跟小可说,需要在家里多呆些时间,也没具体说家里到底怎么了。而实际上,我后来知道,夏沫的母亲肯定没生病,她是被骗回去的。回去之后,父母和妹妹都不许她来长沙了。她是个孝顺的孩子,不吵不闹,只是当着家人的面哭,自己一个人躲起来也哭。<BR>  母亲擅自收了别人五千块钱礼金,用来盖房子。夏沫求着母亲,说很快就能攒够钱,把礼金退了。母亲便动了怒,说你跟着那个什么小可,怕是一辈子都没天好日子过了,我们不指望你。那会,也的确是这样。夏沫知道家里困难,山沟沟里,来点小钱都不容易。以前她每个月都会多多少少寄些钱回去,但自从辞职开打印店后,很长一段时间,手里压根儿拿不出余钱。<BR>  那个时候,我所不知道的是,夏沫那么坚决地反抗家里为她定亲,已经不仅仅是因为舍不下小可。她可以离开小可,只要小可有个好的归宿,有份安稳的生活,她已经可以离开了。她就对我说过,只要是小可愿意的,她都愿意。生活的艰辛和现实的无奈,让她慢慢地把攒在手心里的爱捏着了另一副模样。<BR>  之前在电话里,她说要嫁给高俊,不是她所想,却也是真的,至少,她脑子里忽闪之间开始有了这样的念头。但她要坚持到不能坚持的时候,她要等小可先转身。<BR>  从家里回到长沙后不久,她生了病,感冒发烧,吃了几天药都不见好,最后不得不上医院打点滴。那天小可去了店里,是我陪她上医院的。打点滴的时候,我坐在旁边的空椅上陪她。当时已经烧得很厉害了,脸色苍白,嘴唇都是紫的,她却还说没事,说就有点头晕。看她为了不让我担心似的勉强地笑,我就想抱着她,像她保护小可一样地保护她。<BR>  打完第一瓶,护士过来把输液管接到另外一瓶上面,然后把空瓶拿走。夏沫仰头了好一会,然后再把视线移到我身上。她说,火柴,我跟你说个事吧。在以前,她几乎不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我说话的。我说小沫,有什么事你说。她说,你知道么?接下来却是长长的停顿,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待下文。她于是又把前面的话重复一遍,说火柴你知道么?那个姐姐,她很喜欢小可的。<BR>  她说的是顾忆罗。她早已经什么都知道?<BR>  <BR><BR><BR>  剩爱{41}<BR>  <BR>  这个城市步履蹒跚地绕过夏天后,天气竟然还是出奇的热,热得什么事都在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我和跟很多人一样,像赤裸着双足走在烫热的地面,满心的隐痛和提心吊胆。我常常在回家的时候,提前一站下车,然后慢慢地往家里走。我越来越喜欢在病恹恹的傍晚往马路对面看,不远的人群,陌生的面庞,因为毫不相关,所以觉得踏实。<BR>  顾忆罗我是不常联系了,偶尔打个电话,或者偶尔发条短信,简单地问好,再无其他。八月底,学校开学,小可他们重又开始没天没夜地忙起来的时候,跟她一起吃过一次。她说她累了,公司不想做了,准备回岳阳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全国各地到处玩玩。她还开玩笑似的问我愿不愿做,如果愿的话,她可以把股份全转给我,一分钱不收。<BR>  如果说这个夏天快要结束时还有什么需要浓墨重彩地去记得的,那大概只有一件事了。那是难得的一个阴天,虽然一样是热,但至少没了当头暴晒的太阳,走在路上,好像要安心许多。从单位出来,拦了辆的士,本想直接回家。车走了一段,我又改变主意,记司机把我送到了湘江边上。<BR>  我从桥这头走到桥那头,狭长的人行道上,跟不断的人擦身而过。往江那边看,依稀能看见江边有许多模糊的身影,或站着,或坐着。我觉得他们,都很幸福。夏日里,天黑总是很晚。我从桥那头又走回来,远远近近的街灯才依次亮起。站在桥上往下看,水里有灯火的倒影,梦境一般,零零碎碎,无从记取。<BR>  掏出手机来看时间,发现一条未读短信,号码是陌生的,内容很简单,三个字:还好吗?我回过去,说还好,你是谁?接下来等了许久,手机却始终安静,握在手里,像个顺从的孩子。若在平常,对不熟知的号码,我是懒得理会的,这天或许是太过无所事事,等不到回音后,我居然还打了电话过去。<BR>  接通之后,没等对方出声,我便说,喂你好,请问你是谁?电话那端沉默了好几秒钟,听不到人说话,只听得见旁边嘈杂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敲敲打打。这种沉默叫我紧张,像走在路上,突然被密不透风的黑暗团团包围,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地急促。我想,会不会是不是陈于?紧张和急促,都是因此而起。我再问,是谁呢?怎么不说话?终于,听见一个低低的女声,她说,火柴吗?我是陈于。说完,她立刻就把电话挂了。<BR>  我猜她是不是听到我的声音,突然难过,哭了。我很自然地就这么想,甚至想马上再把电话打过去,从而证实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但是我终究还是说服了自己,把手机放进口袋,没再去管。而且晚上回去之后,我为自己这种无端的猜测感到难堪。<BR>  我整夜没睡,房里的灯一直开着,照着暗黄的天花板,那是大部分时间里我目光所及之处。天花板上除了一盏灯,空荡荡的,就像我整夜整夜地想着陈于,心里除了莫名地疼痛,空荡荡的。我甚至还在问自己,心底跟陈于有关的那部分,是不是也跟天花板一样,已经暗自发黄,终有一天,会驳落?<BR>  <BR>  无法否认的是,我又重新那么近地感觉到陈于的存在。她是我二十几岁的年华里,惟一的一段恋情。但是,偶尔有同学问我之所以现在习惯一个人,是不是因为忘不了陈于,我都会说,你们都错了。我这么决然地辨解,难道只是因为男人的倔强?<BR>  我请了几天假,窝在家里,除了吃饭,就是以从未有过的耐心,没完没了地睡觉。醒来的时候,我会点一支烟,但只抽一半便又摁灭。我始终在跟自己做斗争,想弄明白自己的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闭上眼睛,思考很多。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看不到自己。这注定是项徒劳无功的努力。<BR>  如果陈于不回长沙,如果从分手之后,我就再听不到关于她的半点消息,我想我是可以一直假装平静,直到有一天弄假成真,的的确确平静了。我知道她在我离开广州之后,谈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恋爱;我也知道,她选择回长沙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到现在,她没有结婚,没有恋情。<BR>  是半夜,忍不住拨了陈于的手机。我觉得,再不打这么个电话,精神会像一只废弃的鸟巢,悬在树梢上,风吹即落。虽然这个电话在我看来,实在没有任何具体的目的。电话一接通,我马上说,陈于,我是柴念念。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好说自己是火柴的,一到嘴边又改说柴念念了。是在害怕误会,还是在故意拉开距离?<BR>  开始两个人都在很客套地寒喧,比如说,这两年过得怎么样;又比如说,现在还好吗?诸如此类,听着觉得假,连自己说出来都觉得生硬而矫作。可能是出于自我保护吧,我尽量把语气放得玩世不恭些,似是漫不经心,其实每说一句都需要拿捏良久。<BR>  然后陈于问我,恋爱了吗?我应了一声,嗯。她又说,应该快要结婚了吧?!也不知道到底出于什么心态,我回答说,是的啊,快了,年纪也不小了。你呢?其实关于她的情况,我早从同学嘴里听说过,在这里,算是明知故问。她突然就笑了,冷冷地笑了两声,我甚至都能想像出她这样笑的时候那种鄙夷的神情。<BR>  她说,是跟以前的那个女孩子吧?我满心疑虑,说以前哪个?她说,一起住那个,是叫夏沫吧,我应该没记错。听她这么说,我心里怎么都不舒服,于是干脆说,是啊,你怎么会猜到是她?陈于又冷冷地笑了两声,说柴念念,你何必呢?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当初就喜欢她的。何必到今天才承认?何必呢?<BR>  我那么迅速地把电话挂断,没说再见。直到今天,我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不明白在陈于的话里,我为什么突然变得羞恼难当,像所有的秘密被人看穿。<BR>  <BR>  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没再跟陈于联系过。无论爱或不爱,念想里住了太多她的影子,都会有种宿命的悲伤穿透岁月的烟尘呼啸而来。她的号码在手机里存了没几天,便又被我删除。人大低如此,喜欢用一些形式上的东西来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做,或者是告诉自己应该有的决心。<BR>  以前夏沫要送给陈于的那个小布娃娃,我都还一直留着。那天在箱子里找出来,已经有点发旧,细碎的绒丝间还藏了不少的灰尘。我用水洗了洗,再用张报纸垫起来,晒在阳台的护窗上面。我以为洗干净之后,会变得像以前那样漂亮,谁知到傍晚收回来,拿在手里一看,总觉得不像那么回事了,像病过后气色不好的样子。我把它摆放在书桌上面,每天进到房里就能看见。<BR>  很奇怪,竟然越看越觉得珍贵。只是时日一久,我倒也没有很刻意去注意它的存在。有天半夜里醒来,把灯打开,想起自己在城里吃力行走的这么多年,心里自然而然地生出许多孤独来。不是一般的孤独,是特别的孤独,就像荒漠里惟一成活下来的一棵树,只有季节陪伴,就算根系周围有足够的水分,就算可以日复一复地绿着,想必也是没有心情说出一个葱郁的故事来的。更何况,我们不是长势良好的孩子。就像后来小可突然离开时我心里产生过的感慨:城市再小,也已经很庞大了,可是我们仓皇而逃的时候,没有人留意,更没有人注视,无论在白天还是在黑夜。<BR>  <BR><BR><BR>  剩爱{42}<BR>  <BR>  我请假不上班的最后一天,小可和夏沫九点多钟就回来了。夏沫一进门就跑到我房间的门口,说火柴,快出来快出来,我和小可买了龙虾回来吃。当时我正躺在床上看一本恐怖小说,她这么大声一叫,差点没把我吓坏。我说你们吃吧,我不太想吃东西呢。听我这么说,她又一股劲地进来了,估计是想把我拉起来。<BR>  她在床前站定,转眼看见书桌上那个小布娃娃,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说陈于姐姐呢?陈于姐姐回来了?一时间,我都不知道如何去解释。陈于是回长沙了,但不是回我这里。可是,我又怎么能告诉夏沫,那个布娃娃我根本就没交给陈于?声东言西地想解释,却总在弄巧成拙。夏沫见我尴尬,笑着说,火柴你还害羞啊?陈于姐姐一定是来过,不然这娃娃怎么会在你这?<BR>  这或许是夏沫长这么大惟一买过的一个布娃娃吧,不然她怎么事隔这么久之后还能一眼认出?最后她说,好了火柴,先出来吃东西,一会我再问你。我于是形式主义地出到客厅,装模作样地吃了点虾,然后借口出去了。在院子里闲转到很晚,回去,小可和夏沫已经睡觉。<BR>  第二天早上,我刚到单位,还没上楼,就收到夏沫的短信。她说火柴,如果陈于姐姐真的回来了,你跟她在一起好不好?她又漂亮又能干,真的很好的呢。我回话说,什么都过去了。夏沫不肯罢休,继续对我说了一大堆。她说火柴,如果真的喜欢,真的放不下,感情的事,是没什么不可以原谅的,知道么?我想你有个爱人,有个爱的人在身边……<BR>  <BR>  然而,就在夏沫还隔三岔五抽时间关心我感情之事的时候,他们的打印店招来的麻烦。先是几个部门的材料统统改放在另外一家新开的打印店去了,再然后,学校找小可说那间房子另有他用,一个月后要收回。<BR>  那天小可给我打电话,第一句话就是,火柴,完了!我追着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却一味地叹气,什么也不说。我叫他找夏沫听电话,他又说他刚从行政楼出来,还没到店里。我是急性子,挂断后马上打给了夏沫。夏沫倒是很平静,跟我讲了情况,然后说,也没关系的,小可去找学校了,再不成,大不了我们开到别处去。<BR>  在我看来,夏沫说这些话,多多少少带有点无奈之时的赌气。她怎么可以做到这么平静?原本就是不可能的。在我赶过去的路上,她给我发来短信,说火柴,你别太为我们担心,我是这么觉得的,每个人都有掌握不了的事情,因为上帝不可能老是闲着,他也需要为我们做点什么,比如说决定,好和或者坏的,对的或者错的。<BR>  进那幢教学楼的时候,在门口遇到那个守门的大伯。他正在扫地,看见我进来,就歇了会手,直起身子冲着我笑。他的笑很亲切,像世界末日的花开。后来从学校搬出去的那天,小可还特意折回去跟他打了招呼,跟他说了一会话。他能听见,而且会用不同的笑来回应。小可说这位大伯是他对这所学校惟一的留恋。<BR>  每一段生活,都有留恋,总归是好的,也不用去管这种留恋有多么的细微。<BR>  由于店里没什么事,我进去跟他们聊了会,有点多此一举似的问了问具体的情况,然后就准备一起去食堂吃饭。小可说他看店,叫我和夏沫去,吃完给他带一份就好了。夏沫把放在书桌抽屉里的两个饭盒拿出来,再对小可说,小可那你在这里哦,我陪火柴去了。饭盒是用塑料袋装起来的,夏沫提着,出门的时候不小心碰到门框,发出咣当的声响。<BR>  正是学校开餐时间,人很多。夏沫找了位置,让我先坐着,问我要吃什么菜,然后拿着两个饭盒去排队。我说,我去吧。她不肯,说要不我们一起,好不好?于是我们就都排在了长长的队伍后面,她在前,我在后,但饭盒都是她拿着,因为餐卡在她手里。餐卡是她以前从一个经常去店里打印东西的学生手里买的。<BR>  她问过我之后,给我打了份辣椒炒肉,还有两个卤鸡爪。而她自己,是三毛钱的饭,五毛钱的菜,一份见不着几粒油星子的清炒黄瓜。我说小沫,你就吃这些就够了?她别着身子,从队伍的最前面走到旁边,拉了拉我的衣袖,边走边说,够了呢,我是女孩子,吃多了会长胖的。我看见她向着我笑,看见她很重的黑眼圈,像个怪异的诅咒。<BR>  吃完往店里走,从那边小竹林旁边经过的时候。夏沫说,我们就快要离开这里罗!我说,不要紧。她又说,火柴,我想离开小可,我不想再拖累他了……<BR>  <BR><BR><BR><BR>  剩爱{43}<BR>  <BR>  越来觉得夏沫就像大雨倾盆之后,留在湿地里的一块石头,干净而脆弱,又敏感又固执。她像其他所有在雨里受到惊吓的石子一样,渴望被一只手拾起,握在掌心,或者揣在口袋里,带回家去。可是,把石子捡起来的,不要是个不懂事或者贪玩的孩子才好。<BR>  小可懂事,并且勤奋,他不会随手把诚心捡起来的石子掷出很远,他会握在掌心、揣在口袋,一直带着它,走很远的路。只是,他不能把它带回家。他是深水里断根的植物,惟一可以选择的生活,是孜孜不倦的漂泊,刻骨,忧伤。<BR>  跟学校的协商没有结果,也就是说,他们的打印店很快就不能开了。小可开始到处去找门面,这档事,他以前不是没做过,深知其中的不容易。打印店不比饭馆,不是说只要开在街边就能招揽生意。小可也懂得了一些套路,知道一般而言,开在学校里面是最好的,再其次就是学校附近。<BR>  小可当时最大的想法,就是在那所高职的后门那块地方租个门面。他带我去看过,也算小范围里的黄金地段。是条很小的街,街两边都是些小店,服装、小饰品、餐馆,还有就是租书租碟的,学生来这一带活动特别多。房租倒是真不便宜,我们旁敲侧击地打听了几家,好像都要六七十块钱一个平方。换算一下,租个可以做打印店的门面,月租金至少在1500以上,还不包括其他零碎开支。<BR>  我觉得挺冒险,小可看上去也是犹豫不决,可他愁眉紧锁的样子,还是让人担心他固执己见,然后不管不顾地孤掷一注。小可问夏沫怎么办好,夏沫就说小可你决定吧,我什么都听你的。而在以前,这种伤脑筋的事儿,夏沫是断断不舍得让小可去做决定的。<BR>  <BR>  晚上在家里吃完饭后,又商量起这事来。说着说着,夏沫毫无征兆地就哭了,伏身小可身上,大声抽泣。小可抱住她,不停地拍着她的背,说小沫,你怎么了?不要哭好不好?夏沫却怎么也停不住眼泪,想要说什么,又被自己的哭声打断。再然后,小可也跟着流泪。他们那么用力地相拥,像故事即将结束时,一个埋藏得很深的告别。<BR>  渐渐冷静些了,我听见夏沫伏在小可的肩上,不停地说,小可,对不起。声声哽咽,仿佛要尽所有的诚恳来说抱歉。只是,她有什么需要说抱歉的呢?小可说,小沫,你不哭,我不要你哭。是我不好,可是小沫,我一直都有努力的。夏沫拼命地点头,突然又哭得更凶。<BR>  这天晚上我直到十二点才准备睡觉。上床之前,去上厕所,打开就看见可小他们房间的灯还亮着,有不起眼的光从门的底缝中渗出来。我以为他们还在说什么,于是在客厅小站了一会儿,却任何声音都没听见。夜里的世界出奇安静,只听到对面楼里隐隐传来婴儿的哭声。<BR>  说来有点后怕,在树木岭住了也有好几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在深夜里听到婴儿哭,细细碎碎,却又尖锐无比,听在耳里,就像突然有把沙子从头顶浇下来,是猝不及防,也是心生胆怯的。或许是平常没注意吧。虽然这么想,心里还有有点儿害怕,于是走了两步,把客厅的灯也开了起来。<BR>  就在这个时候,小可他们房间的门开了,出来的是夏沫。她穿着宽松的睡衣,淡淡的白,在灯光下,显得微弱而无力,上面有浅蓝色的格子图案。她的头发披散着,但并没有遮住脸两边的头发被齐齐地夹在耳根上,看得出是刚刚收拾过的。<BR>  可能是刚刚听见婴儿的哭声,再看到夏沫这副样子,我竟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没说出一句话来。她开始也不出声,趿着拖鞋走到我跟前,看我的眼神疏疏离离,完全不是我所熟悉的那种精练。她说,小可睡了!我没料到她第一句话是这样的,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才说,哦,挺晚了,是该睡了。她说火柴,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我心绪紊乱,迟疑片刻,再点了点头。<BR>  <BR>  我们坐在沙发上。沙发不长,但两个人各自靠边,中间还是空出很大一块。原本只是无意,只是夜太深,那段距离,也像是刻意而为。夏沫坐得端正,挺足了腰,双手却是很随心地拢在前面。我猜不出也要跟我说什么事,甚至猜不出她刚才从房间里出来,是不是因为听到了我走路或者开灯的声音。<BR>  我看着她,等她说话。她也看着我,也像在等我说话。这样的对视,像是无处逃脱时两个迷路者的面面相觑。没等到她说话,却看见她突然把头一低,尔后便用手捂住双眼。没有哭出来的声音,但我知道她突然有了眼泪。挪了挪身子,坐得离她更近一些,小声问,小沫你怎么了?我把头抬起来,再晃了晃,再长长地吁了口气,再说,火柴,先睡觉吧。<BR>  说完,她便很快起身,绕过沙发前面的小餐桌,进了房间。她那个转身的动作,似乎在我的视线里,划出一道决然的曲线,像一道深不可测的伤痕,可以装下深不可测的疼痛。我看见她轻轻把门关上,我看见他们房间的灯光转瞬从门的底缝里消失。<BR>  在黑暗里,每盏灯的熄灭,都是突然,都不需要过程,都会像场誓不回头的逃离,捕捉不及。曾经微笑的人,闭上眼睛;曾经幸福的故事,闭上眼睛。灯是每一个黑夜、每一所房子,睁开又闭上的眼睛,犹如每个人的青春,镶在生命的中间,来了又去。<BR>  天气是不是开始转凉了呢?不然为什么我用手把脸捂住的时候,每个手指都冰冷,像从一段已没有任何温度的往事里挣扎出来,沾满同样没有任何温度的尘埃?<BR>  <BR><BR><BR>  剩爱{44}<BR>  <BR>  接下来,我去外省出了次差,前前后后,4天时间。去的是河南的郑州和信阳,采访一个案子。那几天忙得晕头转向,跑了很多个部门,连饭都没好好吃上一餐,只有晚上回到宾馆,才可以把疲惫不堪的身子扔到床上,很累,却也是没有睡意的。会想第二天该做的事,会想小可和夏沫。<BR>  回去的那天早上,醒来时发现天已骤然降温。前天夜里没关窗户,睁开眼睛便看见窗帘被风吹得高高涨起。上衣我带的都是短袖,洗脸刷牙的时候,便已经觉得有点儿冷了。是中午12点多的火车,吃过早餐,一个人去逛街,为自己买了件簿外套加在身上。<BR>  我还想给小可和夏沫买点儿什么礼物,但是抱歉,我实在不是一个会买东西的人。给小可发短信,说小可,我在郑州,晚上就可以到长沙了,要不要我给你和夏沫买点什么?小可回短信说,夏沫让我问问你,那边有什么是比较特别的。结果是我逛了整整一上午,也没发现特别的东西。<BR>  漫无目的地走,七拐八拐,走到一条乱杂而显旧的街上。有一段路边上,坐满了给人算卦的男女。挺好玩的,长长的一排,只不过也不新鲜,在长沙,在别的很多城市,都有这样的风景。<BR>  走到中间的时候,见有人正在算命,便凑近看了看,结果给人算命那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马上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说小老弟,你气色不好,今年会撞霉运。原话我不太记得了,反正大概意思是这样。那人说得特悬乎,脸上也是十分诚恳的表情。我向来不信这些,笑了笑,继续往前走。谁知他竟然抛下正在算命的那人追了上来,挡在我前面。当时我蛮气愤,便有点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绕开他走了,连他说了什么话都没听清。<BR>  打车去火车站的时候,我还在想,我已经是够倒霉的人,再撞霉运也坏不到哪去。而且在候车室等上车的时间里,我挺虔诚地做了个游戏,这让我整整一天的心情都变得豁朗起来。我拿打的时司机找给我的三枚硬币,握在手里,然后一把松开,让它们自由地落在隔壁的空座位上。<BR>  之前我默念过的,如果三枚硬币都是数字朝上,那就代表小可和夏沫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如果都是数字朝下,那就代表他们或许马上就要分开。不过当时我忘了去想,要是数字有朝上也有朝下的,那又意味着什么。<BR>  第一次,三枚硬币全部是数字朝上,我不放心,凑得很近才看,发现没错,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高兴,似乎还有那么些激动。他们说,一次扔三枚硬币,全部数字朝上的几率很小很小。我于是偷偷地信了回命,心想上帝决定的事情,几率再小也是可以得到的。再然后,分别给小可和夏沫发短信,一模一样的内容:幸福到了门口,快出门迎接。<BR>  <BR>  有些事还真不能说不是巧合。回去后,夏沫告诉我,她当时收到我的短信,不解其意,误以为是我过打印店去了,便真的出门口看,结果正好跟买复印纸回来的小可撞了个满怀。夏沫说给我听,我怎么也不肯相信,心想怎么会这么凑巧呢。但是在心里面,却有种难以形容的欣喜,像看一场波澜四起的足球赛猜中了比分。<BR>  夏沫也高兴,只是无论什么样的快乐,都在她渐淡的心思里变得不坚定、不确定。她是在去菜市场的路上跟我说起这件事的。她说火柴,我那天是真的出到门口就碰到了小可,两个人都撞一块去了。我也觉得像你说的那样,小可是我的幸福,可是火柴,我觉得自己得到的已经够多了,我可不可以不再贪婪?<BR>  这是我从郑州回长沙的第二天,下午五点多钟,我陪夏沫去买菜,在市场门口,她突然停下来对我说了上面那番话。这天那所学校停电了一下午,反正店里也没什么生意,他们便早早回家来了。小可修单车去了,夏沫便拉着我先下来买菜。<BR>  买菜的时候,夏沫会很耐心地跟别人讨价还价,还会很耐心地挑选。我跟着她转,她停下来讲价或者挑选时,我就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不过她每买一种菜都会先征询我的意见,比如说准备买胶瓜,她便会问,火柴,我们买点胶瓜好不好?你喜欢吃吗?我通常不说话,只是点头。等她挑好,等老板算出价钱,我就抢着把钱给了,然后把装好的菜提在手里。<BR>  不知道小可修个单车怎么要那么久,大概出去有快两个小时。我和夏沫把菜买好回到家里,开始准备晚餐。我觉得自己大部分时候都是坐享其成,所以这天抢着要切菜。其实这是我的弱项,以前陈于就说过我,说要是我柴念念有天学会了切菜,小孩子拿铅笔刀都可以去杀牛了。这话过分了点,不过也确实,在切菜这事上,我总改不了笨手笨脚的毛病。<BR>  夏沫把所有的菜都选好、洗干净之后,站在旁边看我。我们的厨房很小,两个人站进去转身都困难的那种,所以夏沫只是倚在从过道通进来的那扇门边。我切得都惊心动魄,估计她看得就更加恐慌了,只听见她说,火柴,你快停住,还是我来。我说没关系的啊,只是动作不协调,姿势不好看,切菜还是没问题的。<BR>  最终还是拗不过夏沫,换作她来切,我则站在她刚才站的地方看。夏沫说,火柴你先去玩,等会管吃就行了。我拿挂在门边的旧毛巾擦了擦手,正准备回房间去,突然想起什么,问夏沫说,对了,小沫,那天晚上,你说跟我商量个事的,什么事呢?她停下手里的活,转过头来看着我,说哪天晚上?没什么事的。我看得出来,她明明记得,只是回避。<BR>  <BR>  第二天早晨醒来,就看见夏沫凌晨两点发给我的短信。她说火柴,你带我离开这里吧,我不想嫁给高俊,如果你愿意,我想嫁给你。这些话就是那天晚上我想对你说的,可是面对面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勇气。<BR>  我拿着手机跳下床,跑出房间,冲到夏沫和小可睡的那间屋,他们早已经不在,去店里那边了。当时,心里特别的害怕,特别的空落,就像从梦里醒来,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见。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睡头那边的墙壁上,还是刚搬进来时夏沫贴上去的那些海报,已经褪色。那些旧梦如欢的岁月,这个时候,去了哪里?<BR>  我不明白夏沫怎么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也不明白自己这么急地冲出来,究竟是因为什么。我不是害怕夏沫就这样突然离开了,实际上她也没有离开,她只是早起跟小可到店里去了。瘫坐在沙发上,我在想,要是我冲过来的时候,是夏沫一个人傻傻地呆在房间里,我会不会不顾一切地把她抱住?会不会像残碎记忆里那个寒冷的冬夜一样,试探着吻她?然后天旋地转,世界把我们孤立,没有打扰,没有包袱,简洁祥和,有贯穿生死的满足扑面而来。<BR></FONT></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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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Mr.Vincent 发表于 2006-1-7 18:45:22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color=blue><FONT size=4>  剩爱{45}<BR>  <BR>  没办法去明白夏沫到底怎么了,开始觉得,她很多话里充满暗示和秘密。对于她和小可的感情,我从未有过彻底的放心,只是也断断猜不到,先行转身的会是她。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即便他们要分开,说离开,说抱歉的,会是小可。至少小可有杨妍,跟家是一个方向,跟他日思夜梦的母亲是一个方向。<BR>  可夏沫有什么呢?她是说过要嫁给高俊,甚至到了今天,她也算是说过让我带她走,但这又能意味什么?她的心是给了小可的,就像一枚果实结在一个枝头,不是不能离开,而是离开便是坠落,便是万劫不复。真的爱情,当如果实,不能从这个枝头长到另一个枝头,是惟一,是坚定,是寸步难移。<BR>  整整一天,心神不宁,反反复复地想给夏沫发条短信,却又反反复复地劝住自己。其实,并不想说太多,只想问一句为什么。我从来没遭遇过这么繁芜的疑惑,庞大得似乎足以整个儿把我笼罩、包围,让每一种思考、每一种猜测都动弹不得。我坐在办公室,靠窗的位置,看秋天的天空阴郁着脸庞。<BR>  晚上没有急着回去,大概也是因为不敢吧。一个人在街头闲逛,几乎走完了整条五一大道。最后就到了火车站,这里有直接回树木岭的车。我拿了份当天的日报,蹲在那个报刊亭前,却不是看报纸,而是看开往树木岭的车一辆辆开走,后面又有辆辆的开过来,像无休止的轮回。很多人上去,走了,又有很多人下来,也走远了。他们的到来和离开,像绻缩在角落里的日子一样,平淡无奇。<BR>  在这里,喧嚣似乎聒不知耻,被人厌恶,却始终都在,从不停歇。天暗下来的时候,小可发来短信,问我回去吃饭吗,我说不了,跟同事在一起,吃了饭再回去。小可觉得很可惜,说是他今天准备亲自下厨,会做一个特别好吃的红烧鲫鱼。小可还会做这道菜?我是不知道的。在平常,小可和我动手的机会并不太多,夏沫总是要抢着做的。<BR>  <BR>  这种时候,特别渴望有个可以信赖的人,听我说一些心里的想法、困惑和揣测。若在平常,不需要之时,总会觉得这样的人有很多,可是当我真正拿着手机,把通讯簿翻了个遍之后,才发现稀缺如珍贵金属,掘地三尺未必就能找得出来。<BR>  最后寻思着打电话给前阵子才到电视台的一个实习生,是个小女孩子,我带的。她说她正好闲着,于是我们就约定了见面的地方,去沿江路那边的一个酒吧。那好像是我所知道的长沙惟一一家安静到可以在里面看书的酒吧,挺难得。<BR>  坐下来之后,点好东西。她问我今天怎么这么闲,我说不闲很忙。她说我忙什么,我说其实也没什么,我需要耽误你比较长时间,我想说一个故事给你听。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或者说有耐心听很长的故事,或许是好奇心使然,她很开心,表现出一副急于知道的样子。<BR>  我讲的当然是关于我自己的故事,故事里还有夏沫和小可,至于陈于、顾忆罗、杨妍以及高俊,是可以忽略的,至少在我当下的困惑里,他们没带给我取舍上的牵绊。前前后后,大概花了有三个小时,以为说得详尽,却是凌乱不堪。如此漫长的表达,说者不是旁观者,怎么可能做到处变不惊?<BR>  我说了寒冷冬日里那个残碎的吻,说了自己慌不择路的回避和逃离,最后也说了凌晨时分悄然躺进我手机里的夏沫的那条短信。我没问她怎么办,我只是在一支烟燃尽烧到手指的时候故作平静地问,这到底是为什么?小女孩有小女孩的单纯和逻辑,她似乎不假思索便对我说,那个叫夏沫的女孩子,她一定是喜欢你,你娶她吧。<BR>  这便是旁观者的语气了,不然怎么可以说得那般轻松?我并不惊讶于这样的回答,部分在意料之外,部分在意料之中。不过跟我自己最坚定的猜测是不一样的。我不觉得夏沫是爱我的,就像我觉得她一定不可能不爱小可一样。这样的结论不需要我们重复着给出,毕竟它一直高高悬挂,这么多年了,我始终看见,它有未曾改变丝毫的静寂。<BR>  <BR>  那几天,我有意无意地躲着夏沫和小可。这种感觉很熟悉,像当初仓皇吻过夏沫后的日子。我每天到很晚才回家,到楼下,都会先拿手机看看时间,或者是抬头看看我们住的房子里是不是还亮着灯。如果灯亮着,我是怎么也不会上去的,会一个人在院子里走走,幽灵一般,漫无目的,无所适从。偶尔碰上夜归的居民,别人会加快脚步,或者好奇地朝我看看。<BR>  我们房子下面,没有供人闲坐的石凳,只有花坛的围边,挪好身子,倒也可以坐下来。但是天气的确开始转凉了,特别是在晚上,一支烟功夫,便能开始感觉到冷。以前,我和小可,还有夏沫,三个人曾经心情畅快地在这里喝过酒。已经是很久远的日子里,那些日子,连同那时候的快乐,是不会像天气里的凉意一样,年复一年地翻卷而来的。<BR>  或许是夏沫也知道我在回避尴尬,一直都没给我消息,只有小可有天发短信问我,说这好些天都不见你了,火柴你最近忙啥呢?他好像也不跟我提打印店的事了,或好或坏,或希望或失望,都没再说过。是后来才知道的,那个时候,他也已经没了太多力气去挣扎,决定到期就把设备全转了,多多少少能收回点钱,以后的生活,便走着看吧。<BR>  <BR><BR><BR>  剩爱{46}<BR>  <BR>  然后到了周末,我在河西的一个朋友那边呆了两个晚上,打牌、渴酒,好像几乎都没怎么睡过觉。换作以前,我是不喜欢这样疯玩的。到星期天中午,实在感觉不行了,洗了个澡,躺着准备好好睡上一觉。刚闭上眼,手机就响了。是小可的号码,接了,那边却是夏沫的声音。她的声音很正常,像不曾发生过什么事。<BR>  她说火柴,你在哪呀?快回来快回来,我和小可在家等你,我们一起去浏阳河那边玩。或许是夏沫电话里那种若无其事的语气感染了我,开始还心里紧张着的我,等她说完,竟没犹豫,干脆地说,好啊好啊,我马上回去。甚至在打车往树木岭去的时候,我还想着,要是所有的尴尬就这样简单明了地云烟消散该多好。就当梦了一场,醒过来,就什么都不着痕迹了。<BR>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想起过那边去玩,只是一条不伦不类的河,是没什么景色可言的。不过从农大后面渡河而过便是农村,宽大的堤坝倒蛮适合放飞筝或者不知疲倦地走路。当然,在城里,那儿的空气也算是很新鲜的了。<BR>  我到楼下,没上去,仰起头喊小可。不一会,过道那个位置的窗户就开了,小可和夏沫都探出头来。我说小可,你们快下来,我不上去了。小可说,好。夏沫说,火柴你等一会,我们就下来。<BR>  他们从楼道口出来的时候,夏沫紧挽着小可,很甜蜜的模样。小可还背着个小背包,深蓝色的,好像从我们认识的时候就有了,可能是用得少,也没什么显旧。夏沫松开手,接过小可递过来的包,蹦跳着到我面前,把钥匙串给我,笑着说,火柴你去推单车。我当时挺惊讶的,但不知道是惊讶于夏沫的笑,还是惊讶于这么远的路他们竟然决定骑单车去。<BR>  <BR>  从来没踩过那么远的单车,几乎累得半死。小可载着夏沫,到后来我都有些跟不上了。我落后的时候,夏沫就回过头来,说火柴,你快点呀,你看看小可,踩得飞快呢。她一只手揽着小可的腰,另一只手会举起来朝我使劲地招摇。而其他时候,她都是两只手抱住小可,时不时地还把脸贴到小可背上,头发被风吹起,像可以看得见的快乐。这一天,我看见她始终都是笑的,至少始终都是开心的表情,偶尔还会很大声地笑出声来。<BR>  到了农大后,我们把单车放在一幢教学楼的单车栅里,然后走路去浏阳河边。一路上,夏沫也都挽着小可的手,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幸福的,他们是幸福的。我跟在他们后面,对自己说,或许那天晚上那条短信,只是个瞬间的错误吧。它那么美丽,像一杯苍凉的咖啡,站在桌子的一角,甚至能把灯光都衬得愈发出色。<BR>  美丽的,也总是苍凉的。这不是我们每个人的宿命,而是爱情的宿命。只是不明白,到底是因为终究会苍凉才觉得美丽,还是因为曾经美丽所以难免苍凉。谁能说自己知道呢?就好比年轻时候,我们永远也分不清,到底是爱情的破碎带走了年华,还是年华的流逝消耗了爱情。惟一能确定的是,青春来不及给出答案,它已经不见。<BR>  夏沫带了相机,是部傻瓜机,她说是新买的,带两卷胶卷,几乎不要钱那种。因为是周末,河边上有很多学生,成双成对,或者三五成群。我们拍照的时候,常常会有路过的人停下来看,因为每次夏沫都会大声的喊,说小可你要笑,还有火柴,不许那样板着脸,你们笑出声来都不要紧,反正声音又拍不进来的。<BR>  起初是给我和小可拍,大都是两个人的合影。小可始终怯怯的,要夏沫反复引导才会害羞地露出笑容来。我拍照也不喜欢笑,但我看见小可笑的时候,就会有些忍俊不禁,于是跟着就笑了。夏沫总是很耐心地等到这个时候才按下快门。若是捕捉到特别好的镜头,她还会跑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再拍拍小可的肩膀,说两个人都不错,这张准是最好看的。<BR>  换第二个胶卷后,我说小沫,这下该轮到我当摄影师了,给你和小可拍。夏沫说好,然后就把相机递给我。夏沫乐颠颠地跑到小可身边,说小可,我躲到你后面去好不好?小可还在抓头挠耳的没弄懂意思,夏沫已经一转身到了小可身后,环抱住小可,再把头从旁边伸过来,朝我做了个手势,说火柴快拍,这样就好了。而小可在我按快门时,还拘谨地站着,扭着头想往后看。傻傻的样子,煞是可爱。<BR>  那天下午,看见夏沫一直都那么开心,我甚至感觉里都有些恍惚。当天回去之后,竟然就记不住很多情节了。因为觉得每个细节都透着快乐,所以拼命地想记住,可越是这样越是力不从心地让那些点滴如水蒸发。还记得的就是,后来叫在那玩的学生给我们三个拍了几张合影。我说是合影,夏沫还反驳,说是全家福,全家福哩。<BR>  <BR>  那天玩到很晚,我们在学校门口的一家小餐馆吃了饭再回去的。还是出到马坡岭那儿,天就整个儿地黑了,好在转个弯就是远大路,灯火通明,不然骑车还真怕摔跤。或许是靠近汽车东站的缘故,晚上这段路的车辆特别多,而且时不时地堵起来。有一截实在没办法了,我们就下来,推着车子走,一直走到东站。<BR>  夏沫指了指她以前公司所在的那幢楼,说我其实还是喜欢上班的。小可回过头来,嗯了一声,说那以后再找个工作吧。夏沫又笑,侧身从一辆停滞不前的车旁边过去,挽住小可。我听见她说,小可,你也要去找个工作,骑单车上班哦,真的是太好了。<BR>  他们店子的租期只剩最后几天了,都已经不接活了,设置也找好了买主,除了留下一台电脑,别的统统打包卖掉,别人后天就过去搬运。小可是很舍不得的,还在浏阳河边上玩的时候,不拍照了,我们坐在河边的一块空地上聊天,他就说,辛辛苦苦置起来,就这样又卖了,想想都难过。原先是打算店里的东西全卖掉的,后来小可又决定留台电脑,像是想做个纪念似的。<BR>  回到树木岭,快都九点了。大家都累,于是把单车放一边后,也不急于爬楼,就坐在花坛边的石栏上,夏沫在中间,我和小可在两旁。小可的头发比我的长一些,沾了汗之后,胡乱地贴在前额上,夏沫很细致地帮他扫上去,然后再说,嗯,小可这样子就帅了。小可咧着嘴,嘿嘿地笑,不置可否,却又略略害羞。<BR>  后来是我的提议,我们玩剪刀石头布,输了的去门口买饮料。接连三次都没分出胜负,第四回合的时候,我和夏沫都出的剪刀,小可出了布,小可输了。他站起来准备走,停下来又天真地说,我是故意输给你们的。夏沫哈哈笑起来,拿手指着小可,说小可啊,可以耍赖,但不许这样耍赖的哦。小可于是就乖乖地走了。<BR>  买过来的是小罐装的雪碧,每人一听,喝进去,是透心的凉,不过说的都是开心话,觉得夜也是温暖的。夏沫要喝小可手里的,喝过之后又装作很奇怪地说,小可呀,好像我这瓶好喝一些呢。小可不信,说一模一样的,怎么可能?夏沫便把自己手里那瓶凑到小可嘴边,让小可喝上一口,然后又是一个人笑得开心。<BR>  不管怎样,这都应该是个特殊的日子,至少满满地装下了那么多的欢笑,还留住了那么多的身影,不珍贵,也值得珍惜。只是后来,夏沫再跟我说起这一天的时候,她问我,说火柴,你知道那天晚上躺在床上我最想的是什么吗?我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你知不知道?你可明白那种用不停的笑来对抗眼泪的艰辛?从那之后,我似乎都不敢很自在地笑了,像是怕疼。<BR></FONT></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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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Mr.Vincent 发表于 2006-1-7 18:45:49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color=blue><FONT size=4>  剩爱{47}<BR>  <BR>  小可把留着自己用的那台电脑搬回来了。是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我刚走到小区门口,就接到小可的电话,他说火柴你不在家吗?我在楼下叫你,没人应。我告诉他,我才下车来,已经往小区里走了,再问他什么事。他有点气急,说了声好,便挂了线。<BR>  我以为出啥事了,小跑着到楼下,看见小可和夏沫正站在坐在花坛的沿栏上,就是我们前天晚上从浏阳河回来后坐着休息过的地方。见我出现,小可先站起来,有气无力地甩了甩手。我这才发现地方放着电脑的机箱和显示器。<BR>  小可叫了声我,我惊讶着问,不会吧?你们用单车驮回来的?夏沫也起身来,也学着小可一样,甩了甩手,然后说,火柴你笨呀,电脑怎么驮?我抓抓后脑勺,做尴尬状,心想这问题问得有点低幼,要真能用单车把电脑从那么远的地方驮回来,估计技术再高也是有些难度的。驮肯定是驮得动,关键是,要是半路跌下去,怕就要粉碎了。<BR>  他们是抱着电脑坐公车回来的,中途在东塘那还要转一次车,累得也够呛的。小可说,火柴我们等你当搬运工,我和小沫的手都酸得没点力气了,不敢上楼了。夏沫帮我拿着包,我抱显示器,小可改抱机箱,三个人一起回家。<BR>  <BR>  由于这个时候菜市场已经买不到菜,晚餐我们是到外面去吃的。就在树木岭那边,从小区门口出来,左拐,大概走五十米的样子,一家重庆人开的餐馆。生意冷清,我们进去的时候,里面没一桌客人,老板一家正吵吵闹闹地玩扑克。但是,这里的菜的味道实在很不错,而且都是很新鲜的做法,不是到大酒店里能吃得上的。<BR>  我们点了好几个菜,名字都挺奇怪,看菜单断断看不出多少名堂,要么问老板,要么等菜上上来,才恍然大悟似地知道是啥玩意儿。我让小可和夏沫点菜,小可挨着坐的,看菜单的时候,就把头凑一块去了,像小的时候躲在教室最后一排说悄悄话的孩子,不见眼神,只见得着专注的眉。<BR>  或许是累了,或许是打印店就要关门,心情不好,小可主动要了啤酒,喝得满脸通红。夏沫看着心疼,一个劲地劝他,说不许喝了,不许再喝了。我觉得既然心里不舒坦,喝点儿酒,解解闷,也未尚不可,于是就说没事的,不大醉就行。之后夏沫才停住劝,一个人闷头吃饭,却又不时发呆,看得出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注意到,她把筷子握得很低,反反复复地在自己碗里捣腾来捣腾去。<BR>  <BR>  其实一起才4瓶啤酒,除了夏沫喝了大半杯,另外的基本上我和小可是平均分配的。我没事,我想小可也不会有事,他酒量不大,但喝两瓶通常都没问题,而实际上,他这天晚上却莫明其妙地醉了。我付了帐,夏沫拉着他起来,他竟然一个趔趄差点没把桌子撞翻。<BR>  出了门,看他走路不稳的样子,我也攒住他,他竟打起寒颤来。夏沫说,小可你是不是冷?我们快回去,我帮你烧水洗澡然后就睡觉好不好?语气里的爱怜,经年不变。她没有责怪小可不该多喝,是舍不得责怪的吧。<BR>  走到小区门口,小可突然停下来不肯走了,把头转向夏沫那边,说的却是,火柴,给我支烟,给我支烟抽。夏沫耐心地哄他,说小可不抽,抽了烟头会更痛的,知道吗?小可居然借势撒起孩子脾气来,再然后,毫无前兆地就哭了。他把另一只手从夏沫身上挣开来,抱着我哭。很大的声音,引得过路的人都好奇地转头看。<BR>  那么大的哭声,哭到气急,该用多大的悲伤才支撑得起?小可并不是真的醉了,这是他后来告诉我的。但是,他是真的想哭,憋也憋不住了的那种。他哽咽着说,火柴,天黑了。我有些不知所措,拍着他的后背,说是的,天黑了呢,街上的灯都亮起来了。他说,火柴,天冷了。我说是的,冷了呢。他的身子是在发抖,很冷似的。<BR>  <BR>  回去之后,我扶着小可进了房间,让他躺下。夏沫一言不发地帮他脱鞋子脱袜子,再掀开被褥来,把他盖了个严严实实。这个时候,小可没再哭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泣。夏沫依然没说话,抚了抚小可的脸,再用手掌轻轻地帮小可揩去残留的眼泪。我当时以为,小可那样哭,是因为夏沫对他说了要分开的话,所以夏沫去烧水的时候,我一直坐在客厅那张旧沙发上,扭头看她在过道上忙乎。我想问问她,事实是不是如我所想。<BR>  等水烧好了,她就用脸盆装了半盆水进到房间。还是不吭一声,细致地拧干了毛巾,给小可擦脸,然后把毛巾放在水里热了热,再拧干,把小可的两只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也擦拭了一遍。我站在门口看着,心里是感动的,至少在记忆里,除了母亲,没谁这么对我好过。夏沫端着脸盆出来的时候,我挪了下身子,让开来,她看了看我,说火柴,桶里的水马上就好了,你去洗澡吧。<BR>  这是这天晚上在家里她对我说过的惟一一句话。说话的时候,表情淡然,像阴天里放弃淘气的风景,那么的沉默。她忙碌的身影,在房间、客厅和过道间穿梭,直到现在,那些残碎的影子还停在我的回忆里,如同一些神圣的福祉,每每念及,都让我感觉到一种扑面而来的亲切。只是这种亲切,也让我需要用尽最大的坚强去记取。<BR>  现在在我看来,无论是谁,无论是不堪还是美好的回忆,只要是回忆,只要还会去回忆,便不是心平气和可以去做得到的事情。他们说,世上哪有心安理得的回忆。而我想说,之于我,每一次回忆,都是背水一战,因为需要那么多的勇气,是不可以不竭尽全力的。<BR>  <BR>  晚上躺在床上,没想马上要睡,一直都是那样无心睡眠地躺着,想了很多事情,自己的,别人的,过去的,将来的。冥冥中,似乎感觉有许多的东西从思维深处翻滚而来,却是辨认不清,也无法抓住的。我想,要是像很多平常人家一样,我有个自己的家,小可和夏沫也有个自己的家,过着最普通的日子,慢慢变老,不大喜也不大悲,那该多好。<BR>  可是,转眼过去这么多年了,每个人都还在流浪,身心的流浪,而那些曾经的理想,都似乎变得面目全非,变得荒唐。生活不会故意为难谁,怪只怪自己,然而谁又说得清,自己究竟又做错了什么?<BR>  不自觉地又想到陈于,想起热恋时最常对她说的那句话,每次都以最可以表达幸福的语气说,宝宝,有两件事你千万要记得,记得我爱你,记得你答应以后要给我生个小宝宝。只是爱都已经不见了,还记着它做什么?记忆里没有谁对谁的等待,便是最残酷的纠缠,自己首先就不放过自己。<BR>  许久都没联系的顾忆罗很意外地发短信来,用的不是以前的号码。她告诉我她把公司转给别人了,自己现在暂时在家里呆着,准备过段时间到处走走,如果有可能,想换一个远一些的城市生活。虽然不是面对面,但还是感觉出字里间涨满怅然。与年华有关?与爱情有关?我终究是不能完全明白过来的。<BR>  她还说,火柴,我知道他们一直都叫你火柴,我今天也这样说一次吧。以后或许不能经常联系了,你要保重自己,你和小可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两个男人。你要相信我说的是真的。看到她这些话,猛然心惊,我想大概她早已感觉出来,有那么段时间,我是想过跟她在一起的吧。也许是这样的,也许不是这样的。<BR>  我给她打电话过去,她不接,直接按了挂断,然后再回短信过来说,很晚了,在家里说话不方便。应该是借口吧,怕说话,会尴尬。我说,那好吧,早点睡,晚安。然后回头再看她前面说的话,竟觉得空气里充满告别的味道,粘稠而庄重,像冷嗖嗖的风,猝不及防地涨满街边回望的眼神。<BR>  真正走的人不是顾忆罗,而是夏沫。可是夏沫,对我,对小可,都不曾有告别。<BR>  <BR><BR><BR>  剩爱{48}<BR>  <BR>  我起床来,披了件外套,走到阳台上抽烟。不知道什么时候,阳台的窗户都被我关上了,再一一打开,风很及时地就进来了,像是要急于告诉我什么。而实际上,风不会说话,我通常也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所以那样的站立,沉默而孤单。<BR>  对面楼上传来笑声,这么晚了,是谁还可以这么开心?因为看不到人影,不知道是谁,所以我觉得这种笑离我很遥远,那种快乐离我也很遥远。<BR>  困意很重,眼睛迷糊,不过肯定是睡不着的,便准备去洗把脸清醒清醒,然后看小说,看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开门出到客厅,转眼朝小可他们的房间看,灯已经关了,我想他们这个时候早已经进入梦乡了。我没再开客厅的灯,而是轻手轻脚地走到过道,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光亮,摸索找到洗手间的灯开关。<BR>  洗了好脸,再过客厅的时候,就听到了夏沫的声音,很小,如果不是在这样安静的夜里,也不是不能轻易被注意到的。夏沫叫小可的名字,簿如蝉翼的声音,似乎又带着微弱的似是而非的哭腔。我在自己房间的门边停住,离他们的房间有最近的距离。我以为他们在说话,可是不对,我始终没听到小可的声音。停了会儿,是什么东西碰到墙壁的响动,比如说手臂或者身体。他们的床很小,是靠墙放的,有时候一个转身就能到边。再然后,依旧是夏沫的声音,她说,小可……我爱小可……<BR>  我跨了一步,进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我那么迅速地明白了,这个夜里正在发生的,不是我所应该担心的。后来小可告诉过我,这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那么疯狂地亲吻夏沫,似乎不顾一切,像世界末日对自己心爱的挽留。所有的亲吻都饱含热泪,唇齿纠缠的每一个瞬间,都让彼此用尽心力。小可并不知道夏沫的打算,但只是在一个转身的拥抱里,他突然变得十分渴望,像是需要声嘶力竭去成全一些什么。<BR>  <BR>  没有人告诉我,这天晚上,他们有了身体的交融,心和心,身体和身体,有了不可以被磨灭的印记,是爱吧,却有那么多的眼泪。小可没告诉我,夏沫也没告诉我,每个人都不可能对我说起的,不是吗?但我知道是那样的,因为后来夏沫怀上了孩子,是小可的孩子。我惊讶于这种成功,现在想来,却已平静,我相信这就像上帝的安排,和生死一样。<BR>  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的第一次,只记得曾经小可跟我说起过,他们只接吻,不做爱。关于这些,我想我不需要知道太多,不论是当时,还是现在,都无关紧要了,或者说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BR>  我所清楚记得,是第二天,夏沫便转身走了,铁了心离开小可。她的离开,像她对小可的爱那样,固执而坚决。于是这个夜晚终归不是华章,落下的,终归是残破不堪的帷幕,像我们突然有一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跟青春说再见。<BR>  夏沫的离开,让我第一次那么深刻地明白,她已不再青春,我已不再青春,小可已不再青春,每个人都在不断的失去中,忘掉最初的模样,忘掉自己,忘掉诺言。这种忘记,不是故意,就像没有谁会故意老去。我们跟青春道别,爱情跟我们道别。我们不问青春它去了哪,爱情它又去了哪,我们甚至不再问自己要去哪。<BR>  <BR>  小可早早骑车去了店里那边,买下那些设备的人上午要去搬。原本夏沫是应该一起过去的,但起床后,她对小可说她头晕。于是小可就叫她在家里休息,反正过去也没有其他事了,就是去收钱,等别人把东西运走,再去学校退租房子交的一千块钱押金就可以了。<BR>  夏沫给小可做了早餐,下的面条,还煎了个鸡蛋,满满的一大碗。开始,夏沫说自己不饿。小可不肯,非要夏沫也一起吃,把那一大碗面搁在客厅的小餐桌上,自己进厨房拿碗筷,给夏沫分出一小碗来。小可自己先在旧沙发上坐下,再用手拍拍空位,对夏沫说,小沫快过来,坐这里,我们一起吃。夏沫便过去了,挨着小可坐,陪小可把早餐吃完。<BR>  若是在平常,他们是很少坐着吃早餐的,总是两个人端着碗,站在客厅里吃,边吃还会边漫不经心地走动几步。可是这天,他们是那么的安静和规矩,紧挨着坐在旧沙发上,把一顿早餐吃得细致而平稳。中间,小可要分半个鸡蛋给夏沫,夏沫不愿意,说小可你吃,我今天一点也不饿的。不是真的不饿,是全然没了心思。<BR>  小可要出门了,回过头来,说小沫,我走了哦,你在家休息会,我把事情忙完就回来。夏沫说嗯,小可你路上要小心点,不要太快。说完便也不再朝小可看,而是进了房间,只是在门砰的一声被关上的时候,她又神经兮兮地迅速转身,跑到过道上,把窗户打开,等了一会,就看见小可推着单车出来了,然后走远,再然后,在拐弯处突然不见。小可没有抬头,他不知道夏沫趴在窗户上看他离开,潸然泪落。<BR>  <BR>  那是个阴天,太阳整天整天都没出来过。到了之后,要设备的人还没来,小可就去了对面的传达室,坐着跟守门的老伯聊天。其实说聊天,不过是他自己一直在说。老伯是哑巴,不是先天的,所以小可说话他能听懂,但他只会微笑。小可说,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他便站起来,稍许有点顽皮似的摸了摸小可的头。小可也憨憨地笑了笑,心里是很贪恋这种来自长辈的慈爱的。<BR>  买设备的人是九点钟左右去的,小可等他们把东西都搬走,自己一个人在店里磨蹭了会,每个角落都看看,还把那张旧书桌的抽屉一个个扯开来,生怕落下什么东西在这里似的。然后,他准备去学校退押金。或许是相爱的人总有最强烈的心灵感应吧,小可一只脚刚跨出店子的门,脑子里突然混乱起来。他像中邪了一般,匆匆忙忙地把店门关上,匆匆忙忙地开了单车的锁。<BR>  小可先没去找学校退押金,他飞也似的骑着单车往树木岭的家里赶。他不知道生活将要发生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莫名地在某个瞬间感觉到了来自内心深处的一种碰撞,这种碰撞让他焦虑,让他着急,让他毫无根据地悲伤。由于踩得实在太快,又心不在焉,在路上,一个拐弯处,他险些被一辆擦身而过的公交车撞飞。<BR></FONT></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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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Mr.Vincent 发表于 2006-1-7 18:46:03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color=blue><FONT size=4>  剩爱{49}<BR>  <BR>  回到树木岭,小可把单车往楼道间一扔,跑着上了楼。在以前,他是从来都不会这样的,单车就像他的亲兄弟一样,他怎么可能舍得如此?常常,他都会很小心地把单车往边上靠好,再锁上锁。可是这天,他好像全然没了对单车的心疼,他把单车往边上扔的时候,所听到的那种声音,陌生而惨烈。<BR>  这个时候,夏沫已经把小可早上换下来的衣服洗完,已经收拾好自己需要带走的东西。终究是不忍和不舍的,她把行李提在手里,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呆,默不作声地,自己替自己揩去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她还没准备好起身就走的勇气,小可猛地开门进来了。<BR>  也许是痛得太沉醉,小可进来之前,她没听到钥匙在锁洞里搅动的声响,所以小可突然站在面前,她抬起头来,满眼的不相信和诧异。小可看见她拭去又流出的眼泪,看见她手里想放下却又生生攒得很紧的行李,便明白了自己在某个瞬间里莫明产生的那些害怕究竟是因为什么。两个人对视许久,像两个站在断层边缘的孩子,不敢轻易说一句话,不敢轻易伸出手拉一拉。那时的空气,该是窒息的,如抽掉所有氧份的瓶子。<BR>  我当时还在睡梦里,我当时并不知道正在发生的这一幕,也不知道这天早晨已经发生过的那些点滴和细节。天快亮才睡着的我,怎么可能那么早就醒过来?没有任何梦境的睡眠,是不是有些枯燥无味?可是太疲惫的人,还是会贪婪被窝里的暖和以及睡着时的平静。<BR>  关于那些错锷的情景,是后来小可跟我描述的。<BR>  小可走到夏沫跟前,说小沫,你怎么了?夏沫只是哭,说不出话来。小可怎么可能不明白,夏沫是要离开,要趁他不在这个空隙偷偷离开?他看得那么清楚,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夏沫的沉默让他着急,让他再也无法平心静气地包裹好自己。<BR>  夏沫站起来,许是想狠狠心当着小可的面走掉吧。这时,小可一把扯住夏沫手里提的那个包,疯了似的叫喊起来,你想怎么样?你到底要怎么样?喊得歇斯底里,紧接着哇地一声,哭得也歇斯底里。<BR>  我便是在这个时候惊醒过来的。跳下床来,胡乱把外裤穿好,都没来得及披件外套,急忙打开门,就看到夏沫和小可正相视而立,两个人分别扯住包的两端。夏沫转头看我,眼里噙满泪水,然后又迅速把头别过去。小可则是一直看着夏沫的,忽略了我的出现和存在。只听见他突然又声泪俱下道,你要怎么样?你告诉我,小沫你得告诉我,你到底要怎么样?<BR>  <BR>  起初,我并没有明白眼前的这一幕,到底意味着什么。那么陌生的场景,那么陌生的两个人,我一时不知道去做怎样的猜测。我走到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很着急地说,你们怎么了?你们两个是怎么了?他们都看了看我,却也是什么都不说。这种无语让我比任何时候都慌张。我捏着小可的肩膀,说小可你告诉我,怎么了?不等小可回神,我又转向夏沫,说小沫,你说,你告诉我。<BR>  夏沫好像突然狠了心似的,抬了抬胳膊,就着袖子把眼睛擦干,便不再哭了。小可用另外一只手抓住夏沫的手腕处,说你是不是想这样就走了?我知道,你还是准备跟他,是不是?是不是这样的?你说啊!<BR>  小可说的他,是指高俊,我当时就猜到了。一直以来,夏沫的生活里,似乎再没有别的男人。小可一古脑地说了一大串,夏沫却始终沉默,脸色沉郁,死一般的揪心。小可接着又说,你不爱我了是不是?是不是?即使是,你也别告诉我,不用告诉我。我更不想听见你说你从来就没爱过我。<BR>  不知是终于气急败坏,还是成心故意,小可说话的语气,像把凛冽的刀子。夏沫很用力地挣脱小可,泪流不止地冲着小可喊道,你这么说,小可你竟然这么说?我最美好的几年青春都用来陪你吃苦了,你还要怎样?你说,你还要怎样?我不允许你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BR>  小可松手,连扯住夏沫那个包的手也松开来。他捂着脸,蹲在地上。我不知道怎么去劝,甚至不知道在他们中间,该说一句什么样的话。没谁会知道,在那一个个破碎的瞬间里,或许我才是最绝望的人。小可是我最好的兄弟,夏沫是我最欣赏的女人,他们的爱情是我最痴信的美好,可是,这一切,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成样子。似乎所有的一切,突然狼狈。<BR>  <BR>  夏沫依然不肯把手里的包放下,紧咬着唇,那么地用力,兴许呼吸里都有了血腥的气息。我分不清她的表情里,是委屈,还是别什么。进屋拿了烟,出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点上一支,再低头看着小可,也递给了他一支。他把烟叼在嘴里,再从我手里接过打火机。我看见他每一口都吸得很深,并且不像以前一样,马上会大声咳嗽起来。<BR>  小可就蹲在地上,沉默着把一支烟抽到尽头,然后把烟蒂压到鞋底,用力地踩了踩。接下来,是我来不及想的突然。当时,因为有点冷,我正准备回房间加件外套,刚转身,小可小利落地站了起来,若无其事走到夏沫跟前,然后是猝不及防地扬起手,狠狠地给了夏沫一记响亮的耳光。<BR>  我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听见啪的一声,口瞪口呆了,两个跨步冲到小可面前,死死地抓住小可的手,说小可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打人?他却不理会我,伸起另外那只手指着夏沫说,你个婊子,滚,马上给我滚!<BR>  小可从来没骂过夏沫,在以前,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这是第一次,他竟像用尽了生命里所有的气力,歇斯底里,额头上的青筋都暴露而出。我把小可的另一只手也抓住,再转头看夏沫。她用手捂着被小可拍了一巴掌的那半边脸,她冷笑的,没有哭,但开始掉眼泪。<BR>  <BR>  夏沫打开门冲出去的时候,我想去拉住她,却被小可死死抱着。小可仍旧是不理智的样子,咬牙切齿地对我说,你别动,你让她走,走得越干净越好。我终究阻止不了这场分离,即使是我当时拉住了夏沫,大概也是无济于事的。夏沫出去后,砰的一声,把门带合。小可许是怕我追出去,在放开我的片刻,马上又窜到门边,背对着门,死死守住。<BR>  我跑到过道上,打开窗户,看夏沫背着那个包,提着小小的箱子,飞快地跑走。她真的跑得很快,是怕我追上去,还是怕太慢了自己会突然转身?我看不见她的眼泪,她没有回头,即便回头,应该也是看不见的吧。视线里只有稍纵即逝的背影,变得那么瘦小,那么单簿,像深秋里某片不为人知的叶子,自己落下,自己消失,不打扰谁,也不妨碍谁。一个包,一个不起眼的箱子,那么多年的青春,竟然可以这么轻易地就被提走。<BR>  我走回客厅,小可还蹲在门边,低着头,眼泪直接掉在地上。我冲着他喊,小可,你告诉我,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说话,我就提着他的肩膀,让他站起来。他红肿着双眼,那样子,终究让人心疼。我还想问他怎么可以那么狠心地打夏沫,最后还是没问了。我扯了把卫生纸给他,然后扶他坐到沙发上。<BR>  <BR>  我进自己房间找到手机,给夏沫发短信,说小沫,只要你告诉我,你是真的想好了跟高俊在一起,而不是傻气地想一个人去逃避,这样我就会放心一些。她回过来,说火柴,是的,是这样的,你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一定。后来她又说,你一定不要打电话给高俊,是我自己愿意的,知道吗?我不能再拖累小可了。<BR>  不知道为什么,看了夏沫的短信,对她,竟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却始终不明白,这样的一种感觉,是意识里对生活的妥协还是别的什么。也或许,这么多年磕磕绊绊地走过来,自己也早已不知觉地变得悲观。悲观的人总在亲眼看见美丽的东西破碎后变得心思笃定。就像我们不再相信什么的时候,情愿一无所有地活着,也不情愿在幻想里诚皇诚恐。<BR>  虽然我从没跟高俊这个男人说过半句话,甚至从来没近距离地看清他的模样,但奇怪的是,我没有过把他想得很坏的时候,总认为那么多年的纠缠,也不比别的爱的方式轻松多少。夏沫如若真的跟了他,至少得到了一份生活。安稳的生活里没有爱情,至少它安稳。<BR>  我不怀疑什么,我不觉得什么事是应该或者不应该,应该不认为夏沫这样就离开了小可有多么的突然。包括我自己,在城里这么多年的迁移和行走,没有什么是应该得到的,也没有什么是不应该失去的。仍旧不能释然的是,在人海与尘事里,已经微不足道的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再渺小一些,渺小到感觉不到悲喜,那该多好。<BR>  <BR>  [这节写得简单了些,有点像一笔带过。不是偷懒,是实在不敢详细。头痛欲裂。祝朋友们新年快乐。]<BR>  <BR>  (未完待续)</FONT></FON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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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Mr.Vincent 发表于 2006-1-7 18:46:19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color=blue><FONT size=4>  剩爱{50}<BR>  <BR>  这是个阴天,我不知道太阳去了哪里。房间像只忧郁的小猫,一声不吭。时光的尘埃,是燃尽生命弹落的烟灰,停在窗台上,惴惴不安。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小可才算是最合适的。也或许,在这种时候,再多的安慰都是苍白的,如同迟早要从北方赶过来的雪,穿再多的衣,其实我们都奈何不了它的冷。真正的冷,不是穿透皮肤的风,而是穿透心灵的子弹。<BR>  我去上班的时候,小可大概也已经醒了,但还窝在房间里。我敲了敲房门,说小可,我到单位去一趟,中午回来跟你一起吃饭。他好像嗯了一声,我没太听清,站在门口犹豫了会,没再听他说话,便出去了。在车上给夏沫拨了个电话,她的手机关机。等到了单位再拨,还是关机。想必她也需要最深的安静吧。那么多年的禅精竭虑,突然就更改了选择,谁又能做到心如止水?<BR>  昨天晚上,跟小可坐在客厅里聊天,他就对我说过。他说他虽然接受不了,却也不是真的恨夏沫,骂她,打她,是想让她坚决地走了,不再回头。他说火柴,你知道吗?既然觉得真要放弃了,让她上路,就别让她背上太多的包袱。小可这样说,我就信了,虽然听上去,难免还是有种俗套的牵强。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对于小可和夏沫,无论他们做什么,怎么做,我都没办法把他们想成坏孩子。那么澄明的心里,我不相信会沾上尘土。<BR>  <BR>  虽然夏沫离开的那天,到了晚上,小可就显得很平静的样子,但我还是担心他,甚过担心夏沫。自认识他们起,在我眼里,他就是个比夏沫更脆弱的孩子,是真的像个孩子。所以,我在单位打了个转,确认没什么事之后,便匆匆赶回了树木岭。<BR>  在过了东塘后的那段路上,看见刚刚发生的一起车祸,一辆自行车和一个人倒在血泊中,不由心惊,不由地生出许许多多不着边际的联想。等车一开过,便给小可发短信,说小可,我快到家了,你等我一起吃中饭。他回过来一个字:好!<BR>  进门之后,看见小可正低头不语地坐在客厅里,坐的是张小矮凳,在客厅的正中央。当时还只11点,我问他吃过早餐没,他摇头,说不饿。他的头发,可能是起床后没梳理,又刚刚又手抓过,很混乱的样子,是承载起最大绝望的姿态。<BR>  我又说,那我们早点去吃中饭吧。他开始没作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着我,气息恹恹地说,火柴,我想回趟老家。我刚好从小餐桌上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听他这么说,觉得突然而奇怪,呛得狼狈。我问,你回去干什么?今天就要走吗?他说,我想回去看看,我多久没回去过了。<BR>  其实,小可说要回去看看,这并不是什么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即便那里他压根就没一个亲人,可至少他对母亲几乎所有的记忆,都住在那个小山村里,那是搬不走的痛处和财富,就算放进了心间珍藏,也替代不了那种原味和深刻。我之所以在听他这么说之后会忍不住心思不定,或许是因为这个特殊的时间。夏沫刚离开,他就要回去,多少免不了让人猜测太多。<BR>  我想说服他不回去,转念又觉得不妥。我是这么替他找理由的,觉得他选到这个时候,也有他的道理,夏沫这么一走,他心里大概空落了许多吧,会是了无寄托,会拼命地想要回到那个村庄,感觉那里的记忆,感觉母亲残留不灭的气息,就算自欺欺人也好。<BR>  在小区门口的店里吃饭的时候,我问小可准备坐汽车回去还是火车,他说他想坐汽车,不用转车,直接可以到镇上,快一些,并且省了许多麻烦。我说,那可以晚两天回去吗?他微微抬眼看我,说,怎么了?我说,想跟你一道去,我也想去看看。他低头吃饭,没搭理我,许是想拒绝,又不便把话说出口。能够看出来,他是有一些难为情的。<BR>  不过从餐馆里出来,他还是答应了我过两天再走。站在餐馆门口,准备过马路,小可把手里的圈纸揉作一团,扔进垃圾桶,然后轻声说了句,我是,我是怕小沫回来。一句话,听得我心跳似乎都在那瞬间停顿了下来。这不是夸张,而是事实,在那个瞬间,我感觉到一种被堵塞的难过。就像一个人想要哭,眼睛却被布条生生勒住,想要痛,都不能酣畅起来。<BR>  <BR>  在楼梯口,小可还去看了他们停在边上的单车。他昨天骑过的那部,几乎是扔在一旁的,斜斜歪歪,像败下阵来的一段生活,那么的无精打采,甚至,是狼狈不堪。小可走过去,把单车扶起来,再扳了扳已经有点儿变形的龙头,没扳正,就很奇怪地笑了笑,其实也不算是笑,就是有种奇怪的表情牵动了嘴角。<BR>  然后,他又拍了拍夏沫平常骑那部单车的座板,故作轻松地对我说,火柴,送你一部吧,你也尝尝做有车一族的感觉。这下轮到我模棱两可地笑了,说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小可掏出钥匙,把两部单车的锁都打开。我正想他要干什么,他就对我说,火柴,我骑车给你看吧,我可以一次骑两部上路。<BR>  不等我说好或者不好,小可已经把一部单车出来,停住,再回身把另一部也推了出来。我猜不到他要怎么表演,曾经在街上,也看过有人骑一部,另外再腾出只手来推一部,这其实算不上什么的。刚开始,小可也是这样,他慢慢加速,然后一个转弯,便不见了人影。<BR>  他围着前面那幢楼绕了个圈,很快便又从另一端过来了。他冲着我叫,火柴,你看好了。没等我缓过神来,他十分敏捷地跨出一只脚来,在单车借着惯性还在平稳前进的时候,迅速骑到了开始用手推着的那部上面。动作很快,我只觉得一阵眼花缭乱,根本没太看清他是怎么换过去的。我还在喊小可小心点,他已经一阵风似的从我跟前穿过去,再次消失在拐角处。<BR>  我急忙转过身,等着他从另一头出现。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他还没过来,我有点着急,心想他肯定是摔跤了,便赶忙跑到楼那边。只见小可把单车停在身边,自己则蹲在地上正跟一个小孩说着什么。我远远地冲着他喊,小可,怎么了?我有点以为是他不小心伤到或者吓着别人小孩了。<BR>  小可转头过来,咧着笑向我笑,说火柴快过来,这孩子好好玩。听他这么说,我才心安地走了过去。那是个小女孩子,穿着看上去笨笨的小棉袄,还围了条薄薄的围巾,像个可爱的布娃娃。小可捧着她的手,说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小女孩怕生,把眼睛睁得圆圆的,不说话,然后开始大声地叫妈妈。她妈妈就在不远处,跟几个人说着话。<BR>  小可逗了小女孩一会,站起来,说火柴。这孩子多漂亮。我说是,很漂亮。小可说,小孩子都怕冷哦,你看她穿好多。我说是,不过天气也是真的要冷下来的。小可去推单车,我帮着推另外一部,边聊边往我们住的那幢楼下去。猝不及防地,小可又冒出句,火柴,那个孩子,跟夏沫小时候,一定很像,特别是眼睛。<BR>  我回头去看,那个孩子正拍打着双手,朝她妈妈跑去。在她的背影里,似乎可以看到每个人相似的童年。只是时间对于我们来说,从小到大,从最初到最后,都不曾有过步履蹒跚的时候,它总在飞快地经过,或者离开,惊心动魄。<BR>  <BR>  (未完待续。呵,故事又进入了低潮鸟,祝大家新年快乐)</FONT></FON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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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Mr.Vincent 发表于 2006-1-7 18:47:04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color=blue><FONT size=4>  剩爱{51}<BR>  <BR>  那几天里,小可假装平静,却又总在不经意间泄露自己。可以掩饰的是表情和言语,而对一切内心所藏,暗地里怕也是无能为力的。在不同的时候,我会背着小可拨夏沫的电话,一直关机,于是又给她发短信,希望她在开机时可以看见。我告诉她,小可很难过,很想她。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这么做。<BR>  夏沫从没回过我的短信,或许她在那段时间根本就没开过机。我很想问问小可,夏沫是不是跟他联系了。只是,这样的问题,怎敢轻易说出口?就像我们总是不能用力地摁着别人的伤口然后问他痛不痛,是一样的,一个道理。<BR>  晚上在家里,小可也不太跟我说话了,沉默着烧水洗澡,再就是把换下来的衣服洗掉,然后便进房间,把门关起来。有时候,很晚了,我看见他房间里的灯都还是亮着的,却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躺在床上发呆还是看书?我站在门口叫他,说小可,很晚了,早点睡吧。每次他都会说好,知道了。<BR>  有天半夜里,我听到房子里有什么响动,披着衣服出来,看见小可正坐着吃面条。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我说小可,这么晚了还吃东西?他把一口面吃下去,嘿嘿地朝我笑了笑,说睡不着,有点饿了,我就起来下了碗面吃。在夜里,他的声音显得很谨慎,像小心翼翼地走一段路,每一步都像在试探,生怕惊动什么,自己或者别人。<BR>  想起以前他和夏沫两个一起吃早餐的情景,有恍如隔世的伤愁,穿透冰凉的空气,晃晃而至。我坐下来,一直陪小可把那碗面吃完。他还把剩下的汤也喝了差不多有一半。他喝汤的时候,会发出很响的声音,像是一种贪婪的享受,贫穷而幸福的味道。我看见他直了直腰,抚着肚子说,嗯,饱了。<BR>  <BR>  这个时候,我坐着已经微微感觉有些冷,于是说,那赶紧睡觉去吧。小可扯了截纸,擦了擦嘴巴,说现在这么饱怎么睡呀?我坐会儿,火柴你先睡吧,明天要上班吧。我说,明天?明天不是说好去你老家吗?他拍着脑袋暗自笑了,说是哦,我一下给忘了,那我们明天什么时候走?我说,什么时候醒来,吃点东西就去车站。<BR>  见他没有睡觉的意思,我进屋把烟和打火机拿出来。递给他一支,他摆手说不要,却十分意外地对我说,火柴,你想小沫吗?问得太突然,以至于我打打火机的手都微颤了一下,莫名的无措。他是笑着对我说的,但是那笑,像被密密的器皿过滤过的,已经没了快乐的样子,干瘪而呆板。<BR>  犹豫了会,我吸了口烟,才说,想,当然想。她会很好地生活的,我们不要担心她,我们都不担心她好不好?我的话,像是在故意转移重心,结果是弄巧成拙。小可说,嗯,她一定会好的,我不担心她。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泪已经掉下来。我看见他马上站了起来,说火柴,睡觉吧,然后快步进了自己房间。我想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想要把突然涌上胸口的悲伤忍住。可是他还是扑倒在床上放声大哭。<BR>  夜在这种悲伤的渲泄里瞬间倾斜,如光秃秃的山坡,适合在生与死之间送别。小可扯了被子把头捂住。我听见他哭着说,我真的很难受,很难受的。我能够明白,这个时候,生命脆弱而敏感,如同单薄的夜色,连轻微的鼻息似乎都可以撕裂。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相信小可不会做傻事,但我也能够那么清晰地感觉出他心里那种贴近生命底线的裂痛,像一段直白的文字,不需要思忖便可以理解。<BR>  <BR><BR><BR>  剩爱{52}<BR>  <BR>  只请到两天假,用作来回也许是够了,但要作过多的停留,怎么想都觉得仓促了些。不过我还是决定同小可一起到他老家,当时甚至想,即使半天假都请不到,如果小可一定要回去的话,我大概也会不顾不管地翘班。<BR>  到汽车南站坐的车,每天只一趟,下午四点半的卧铺车,直接开到小可他们镇上。早上五点多到,那会天都还没来得及放亮。在车上,整整十多个小时,我跟小可都没说上几句话。我上铺,他下铺。他一直都躺着,脸朝车窗外,分辨不出是在真睡还是假睡。反正我轻声叫他,他始终不肯出声。车行夜色,他的那种无语,惯常地揪心。<BR>  中途停车,别人都去店里吃东西,我和小可就蹲在前面那块冷冰冰的空地上,冷冰冰地沉默,似乎只有手指间被点燃的香烟渗出丁点微略的温暖。小可不时地拿出手机来看看,然后又装进口袋。我也一样,不停地重复着几个简单的动作。我是害怕有夏沫的短信过来,而我没听见。小可大抵也如此,或者可以说是应当如此吧。<BR>  冷风伴着前面呼啸而过的车辆涌过来,我们又不约而同地紧了紧身上的外套。长长的空地没有明确的光亮,我们在相视而望的时候,不足以看清对方的表情。小可很突然地站起来,跺了跺脚。我问,冷吗?他说,不冷。<BR>  他身上穿着夏沫织的毛衣、夏沫买的外套。我还知道,他口袋里还装着夏沫织的那幅手套。黑色毛线织的,手背的位置,有两朵黄色的小花,中间点缀花蕊,很舒服的红色,掌心处有个心形图案,里面还细致地描出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眯眯的眼睛,怎么看,都是微笑的样子。从家里出门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小可把手套找出来塞进口袋里。<BR>  <BR>  后半段路,我竟然闷闷地睡了过去。若不是小可站起来推我,到站的时候我都还不会醒过来。迷迷糊糊下车,还沉浸在刚做过的梦里。的确是做了个梦的,但十分模糊,好像是梦见有人自杀。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甚至分不清是男是女,只记得梦里有个人爬上很高的楼层,轻轻地往下跳。我没有惊醒过来,因为我在梦里目睹这一切发生时,始终无动于衷,似乎只是在秋天的黄昏,仰天看一片叶子安静地落下。<BR>  下了车,站在昏暗的街边,打了个寒颤。我说小可,镇上哪有旅馆?先找地睡个觉吧,等天亮再走。冬日里,即便晴天,天亮之前,也是冷得可以的。我看见小可从口袋里拿出手套来戴上,然后才说,我也不知道哪有旅馆,我们往学校那边走吧,这条街走一半,再左拐进一条巷子就到了。<BR>  小镇上的清晨,如婴儿般安静,黑黑的,没有街灯,四处望望,也很难寻得到一扇亮着灯的窗户。我和小可沉着小街走,他在前面,我紧跟着。许是怕我跟不上,小可走得很慢,还不时地回头看我。<BR>  拐进小巷的时候,他停下来,再转身,对我说,火柴,你有没有一点害怕?我本来是没事的,被他这么莫名其妙一问,却突然有点心虚起来,再加上天气冷,倏然间就感觉有股凉意从后背穿行而过。我不知道他怎么神经兮兮地问这样的问题,想追根究底,却犹豫着放弃。<BR>  <BR>  一会就到了校门口,小可又像突然想起一个没讲完的故事似的,突兀地接着上面那个问题,对我说,杨妍告诉过我,她离家出走那天,就是在清早五点多的时候从这条巷子走出来的,是初冬,也很冷。我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又听见他故作随心地说,杨妍,你还记得的吧?!我点头,但我想他应该没看见,因为他的脸转向了别的地方。<BR>  在这里,小可想到杨妍,说起杨妍,我想我是不应该有惊讶的。这个在他生命里烙下最深秘密的女人,应该一直住在他的心中,只是到最后,我都没能知道,这种存在意味着什么。一切都很模糊,模糊得有些神秘,像意识流的电影,记住的只一些忽闪的镜头,连成不了情节,没有脉络清晰的故事可以回味。<BR>  杨妍的父亲,也就是资助小可上完中学的那位叫杨来志的老师,一直都在这个学校,从未离开过。小可说,大概现在已经退休了。我和小可悄无声息地走进校园里,被雾气纠缠的夜色依然很重,全然没有睁开眼睛的意思。贫穷地区的乡中学大抵如此,什么都简陋,甚至是残破的,两排矮小的教室,一块长满杂草的操场,仅此而已。<BR>  我们围着操场转了一圈,既冷又困,疲倦一点点地侵袭而来。空气里有湿湿的味道,像有细碎的雨梢慢条斯理地落下来。小可说,火柴,天再亮点我们就回去吧,只能走路,今天不是赶集,没车可以搭。我说好,他接着又补充,说火柴你行不,翻山越岭,可能要走差不多两个钟头。<BR>  突然就想起小可以前跟我说过的那件事。初中第一学期开学的时候,他从家里偷了袋米,装了两身衣服,天未亮就出发,走了十几里山路到了学校。一袋米,五十多斤,他竟然扛过去了。那天,很多人都看见,一个单瘦的少年,跪在楼下,见到稍稍年长的人就磕头,说老师,我想上学!<BR>  那一年,他才12岁吧。而转眼就过去了十五六年。而生命里的悲凉依然咯在胸膛。我不明白上帝是怎么来分配一个人的痛苦和幸福的。小可他的温暖绻缩在哪个不名的角落呢?对妈妈的想念,对杨妍的惦记,对那位老师的感激,对夏沫的不舍,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他是一个大部分时间都活在想像里的孩子,那样会温暖些,可那样的温暖从来也都是最可以冷到骨里的。<BR>  我很想见见那位老师,很想知道一个尽心帮助过小可的长辈后来为什么对小可又有了那般深切的恨意。我始终不能猜测出这种转变背后的故事,大概是与杨妍有关的吧。像是故意,我问小可,说你来学校是要见以前的老师吗?他摇头,说不见的,在里面呆会儿,天亮就走。话刚落音,便重重地咳嗽起来,像在有意回避。<BR>  <BR>  后来我们用背包垫着,在操场边那堆旧砖垛上坐了会儿,两支烟功夫,总算看到了天亮的希望。对面的教学楼隐隐约约地现出委琐的身躯,再一点一点,极有耐心似的慢慢清晰起来。然后就听见有人下楼的脚步声,紧接着又听见水落在提桶里的响动。<BR>  我说,是谁这么早就起来了?小可不说话,只是站了起来,把包提在手里,再弯下腰拍了拍沾了灰的裤管。我说小可,准备上路了么?他转头看我,说再过会,你在这等我一下。他把包交到我手里,往对面走去,但并不是径直走,而是绕着操场的边儿走。<BR>  我看见他一点点走远,开始很快,后来很慢。鬼鬼祟祟的身影,穿行在清晨迷蒙的雾色里,那么的小心,甚至是胆怯。他要去看什么?是想去看看早起汲水的人是谁么?他是不是觉得那个人应该是杨妍的爸爸?我只是这么猜测。如果这也算想念,这样的想念未必举步维艰了点。<BR>  整个过程,只短短十几分钟时间,但我内心里的不安特别强烈。小可在离教学楼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呆呆地站着。这个时候,我也已经能够隐约地刚才吸水的那个人提着桶进了旁边的一扇门。房间里跟开始一样,没有亮灯。所能看见的,不过一些模糊的意境。轻轻关上的门,站立的小可,还有两幢老态龙钟的房子。这样一个寒气逼人的清晨,直到现在,想起之时,依然会在记忆里打着寒颤。<BR>  我看见小可原地蹲下去,许久才又站起来。他走回我身旁的时候,我看清了他紧锁的眉和有意躲闪的目光。但是,他依然笑着对我说话。他说火柴,这个时候应该有早餐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就走吧。我帮他提着包,嗯了一声,便疾步往学校外面走。我假装不曾注意到他刚刚蓄过泪水的眼睛。<BR>  正如我所想的,小可走过去看到是杨来志老师。这是回长沙后他再告诉我的。那时我已经搬离树木岭,他有天半夜里给我发短信说,火柴,我这几天感觉特别的安定,想想回家一趟,看到了住过的旧房子,看熟悉的山坡,还看到了杨老师,就觉得特别的高兴,特别的安定,似乎生命里所有的遗憾都在这种回味里有了着落和依托。<BR>  直到现在,我都认为,在夏沫走了之后,在回老家之前和之后,小可都应该有过死的念头。只是我猜不准这种念头在他脑里的存在有多强烈。算起来,我和小可在他老家那边呆的时间还不够一天,但我感觉出,他很多细微的行为和表情,都像在跟生活作一场不动声色的告别。跟平常人相比,他需要告别的东西似乎要少许多。<BR>  <BR>  (未完待续)</FONT></FONT><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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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zili 发表于 2006-1-10 04:09:36 | 显示全部楼层
<>野人 !</P>, g% i. v/ b# `! C4 u! O1 Z9 \
<>我想这贴除了你, 还有人看吗?</P>
' M  F3 B5 z5 N<>好长哦~~~~拜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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