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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腾扑腾 <span style=\"FONT-SIZE: 9pt; LINE-HEIGHT: 150%;\"><p></p></span><p></p><span lang=\"ZH-CN\" style=\"FONT-SIZE: 9pt; 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 mso-ansi-language: en-us; mso-fareast-language: zh-cn; mso-bidi-language: ar-sa;\"> 晚上下了棋回到家里,董柳已经睡了。我把灯拉亮,董柳忽然像弹簧一样跳起来,把灯拉灭。我以为她怨我回来晚了,也不解释,摸索着把拉线从床头解下来,把灯拉亮。董柳睡在那里伸手捞了个空,跳下床把拉线从我手中抢过去,把灯灭了。我说:“平白无故又生我的气?”她说:“生你的气也没用,就像傻瓜你就不能恨他怎么不聪明。”我心里火得要命说:“有什么事你说出来,别撑着这张脸像蒙了蛇皮一样。”她睡着一动不动说:’我生了儿子你还想我是杨钰莹?蒙了蛇皮?还有蒙老虎皮的那一天。”我说:“董柳你变了,以前你不是这样。”她说:“你的意思是说人没有变的权利?变是我的自由。”又说:“我生了儿子喂了奶还不准我变,宪法上哪条作了这样的规定?”我说:“董柳你总要讲道理。”她翻身坐起来说:“讲道理?你到厅里跟你的同志们讲道理去,讲道理你还住在这个老鼠窝蟑螂窝里?”</span><span style=\"FONT-SIZE: 9pt; FONT-FAMILY: 宋体;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 mso-ansi-language: en-us; mso-fareast-language: zh-cn; mso-bidi-language: ar-sa;\">0 Z6 H! ?( s" D
<br/><span lang=\"ZH-CN\"> 绕了半天是房子的事。她说:“我不想住好房子,我在老鼠窝里窝一辈子我都没意见,我跟了你我早就没有任何想法了。我只是为我一波打抱不平。”我说:“那我明天拿把菜刀架在申科长头上,看他不给个套间?”我转身就走,走到楼下,我在冷风中打了个寒噤。董柳抱着一波下楼来了,我闪过一边,她一直朝办公楼走去,我轻轻跟在后面。办公楼前灯光幽幽地亮着,她站在大门口犹豫了一会,就进去了,想不到她胆子真有这么大。到二楼,她在楼梯口摸索着开关,我从后面伸过手去,把灯开了。她吓得尖叫一声,见是我,马上把脸绷紧,把一波放在地上,走上楼去。我把儿子抱起来,搂在胸前,到了办公室门口,董柳从后面追上来说:“我的儿子,就让你这么抱?我生的肉,给你?”她又一用力,把儿子抱过去了。我开了门,她就跟了进来,她坐下来拍着一波说:“将来我一波我要培养他的正常人格,不要像有些人一样,自己不是谁,还以为自己是谁。”我说:“至少要一波不要把自己的儿子往地下甩。”董柳说:“你的嘴这么会说话,你去堵一堵你的同志们,你敢吗?老是堵着我!”</span>
6 k9 h. A3 j6 }/ }! N q, Y <br/><span lang=\"ZH-CN\"> 自从有了两间房子,我没再把房子的事放在心上想过。说起来,这件事也还是件事。丁小槐搬了,使这个问题是紧迫起来。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她说:“大为我了解你,你有你的性格。正因为如此,多少事我都忍了,我惟一不能忍的就是看着我一波受委屈。你看我一波他这么乖,看着就让人心疼,他生下来比谁差了哪点,他要比别人过得差?要说差就差了没个好爸爸。”我心里一抽一抽地痛,说:“你当年也长了一双眼睛,你怎么不为一波找个好爸爸?”她说:“我的眼没有别人那么尖!你看有些人长了一双千里眼,多少年以后的事都看到了,果然都到眼前来了。”我生硬地说:“董柳你现在还不老,我放你一条生路,你再去投一次胎,你再去找。”她说:“女人没有第二春,女人一辈子就是一锤子买卖!我再怎么找,可以给我一波找个亲生父亲?”我说:“董柳你找对象真的找错了。”她望也不望我说:“那也可以这么说。”我说:“不过生儿子倒还是生对了。”她哧地笑了,说:“你的口才这么便利,怎么不到马厅长丁主任那里去表演表演?”</span>
! r& T! V9 o& l& {! q5 { <br/><span lang=\"ZH-CN\"> 回到家她抿嘴笑了说:“你赢了,你取得了一个伟大的胜利。”我说:“那你要我怎么样?”她说:“怎么样我都无所谓,我一辈子苦到头黑到头我都不会哼哼一声。你总要对得起儿子吧,为他成长创造一点条件吧?人这一辈子,总要扑腾扑腾那么几下吧?”我说:“你以为卫生厅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明天地震都震光了地球还照样转。再说一潭臭水有什么好扑腾的。”她说:“你瞧不来一潭臭水,那你到中南海扑腾去,你去得了吗?你以为自己是谁,还嫌这潭小?小人物就扑腾眼皮底下那几件事,该扑腾的还得扑腾,扑腾不扑腾总不一样吧,丁小槐就走在前面了。好东西手伸长了再伸长都捞不到,还有人讲客气,真是好死了那些伸手的人。你池大为是男子汉,站起来也这么高,锯马桶也能锯几个,你比谁差了哪里?”我说:“董柳你别堵我,堵我我又走了。别人愿意怎样那是他的事,脸盆里的风暴有什么可得意?要不怎么说人与人的差别比人与猪的差别还大呢?”</span>) ~4 x2 F! `- j1 j. F7 X
<br/><span lang=\"ZH-CN\"> 那天晚上我整晚不眠。我忽然感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非常孤独,茫茫世界,有谁把我放在心上?连董柳也这么陌生。在黑暗中静下心来想一想,真是不寒而栗。董柳讲的,不能说错了,可到今天要我来脱胎换骨,那又怎么可能?</span>4 C. r$ Y) {1 R) w, w% D
<br/><span lang=\"ZH-CN\"> 到九月份,一波快三岁了,该进幼儿园了。从六月份开始,董柳就天天催我,想办法把一波送到省政府幼儿园去。她说:“现在的竞争从幼儿园就开始了,谁不想自己的孩子在最好的环境中成长?”岳母说:“大为呀,别的事我们都算了,这件事不是开玩笑的事,关系到一波一辈子。人民路幼儿园?那还不如我在家里带带算了。”董柳说:“反正这个任务就交给他这个做父亲的了,看他对儿子的感情,他把这件事办好了,也算我没有白找他一场。”。我说:“董柳你把事情提这么高,你是将我的军,多半会将死的。”她说:“我什么都忍了,从来没将过你的军,今天要将一次,实在是没有办法。”第二天上班我抽空出来,到省政府幼儿园一看,条件果然好得不得了。</span> m( i, a+ R( {0 R+ H8 e) g* E/ X
<br/><span lang=\"ZH-CN\"> 我想着这件事怎么入手。陈园长不在,姓钱的副园长接待了我。我把儿子夸成了一朵花,可她根本不感兴趣,打断我说:“你在卫生厅吧?”我说:“怎么不是,要不我下次拿工作证给你检查。”她说:“厅里很多部门呢,在医政处?”我说:“中医学会。”她说:“还有个中医学会?没听说过。”我说:“全省中医方面的事都管着呢。”她打量一下对我说:“全省?不知道。”晚上我把事情告诉了董柳。董柳说:“她凭什么要帮你的忙,你凭什么要她帮忙?凭什么?毛主席早就说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你凭什么要别人爱你,帮你?总要凭点什么,没有空口为凭的事,你凭什么?”</span>
7 C" y( S% J% C n3 V: R <br/><span lang=\"ZH-CN\"> 九月初我们准备把一波送到人民路幼儿园去。前一天晚上我坐在床上看书,突然听到有水掉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我注意到桌上的报纸湿了一大块,抬头发现了是董柳在掉泪。我慌了说:“怎么了?”她把身子扭过去,我扳过来,她又扭过去,鼻子吸了几下,就哭了起来。一波说:“妈妈,好妈妈。”伸了小手给她擦泪。董柳把一波搂得更紧,哭着说:“我的儿子,这么好的儿子,你就这么命苦,是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我们还想约丁小槐家强强一起去,我们不配呢,人家才不进那样的幼儿园呢。”我一听心里往下一矬,全身发冷,如掉进冰窟一般,好半天说:“省政府?”董柳眼泪直滴,点点头。</span>
! U+ c) D" V. e& l! c <br/><span lang=\"ZH-CN\"> 好半天我缓过一口气来说:“想不到丁小槐这家伙还有如此之大的本事!”董柳说:“人家在那个份上,就有那个本事,不在那份上,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是没本事。说到底还是自己手里要有过硬的东西,要在那个份上,不然人家凭什么照顾你!不在份上,把道理讲到骨头里去了没有用!你是男人,你手里有什么硬东西?没有就别开口。”又问岳母:“妈,你那里还有多少钱?”岳母跑到楼下拿来一千块钱。董柳望着我说:“你呢?”我说:“我有多少钱你还不知道?”董柳给一波换上了好看的衣服,我抱起来,跟着董柳到陈园长家去。一路上我不说话,董柳也不说话。一波说:“下次我到华云公园看皇宫,我把帽子带去,我当皇帝,妈妈当公主,你当卫兵。”董柳说:“我一波刚满三岁就知道当什么好什么不好,有些人三十多岁还不知道。”到了陈园长楼下董柳说:“你去侦察一下。”我上去了侧耳在门边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就下来了。不一会有一男一女抱着小孩子下来,男的说:“我真的没见过这么固执的人。”女的说:“我脸上赔着笑,心里恨不得张开五指朝她的扁脸抓过去,撕一块皮下来。”说着向不远处的一辆小车走过去。司机钻出来,把小孩子接了过去,一起坐车过去了。董柳望着远去的车说:“算了,回去。”我说:“来都来了。”她说:“上去了白白挤出几点笑,也没意思,挤也白挤了。”又说:“气得死真的要气死,可惜人又是气不死的。</span>' v+ N9 Z3 ?6 D* M! J- Y6 S& X& O+ `& k" H% S
<br/><span lang=\"ZH-CN\"> 回到大院,看见任志强的车停在楼下,我说:“董卉来了。”任志强见面就叫“姐姐”,又问:“姐姐什么事情不称心?”董柳说:“没有什么称心的事。”岳母说:“还不是为了一波的事。”就把事情说了。董卉把一波抱了说:“任志强你牛皮有那么大,再吹一次给姐姐看看。”任志强说:“董卉你别堵我,说不定我就把牛皮吹成了,事总是人在办吧,人总是肉长的吧。是肉长的就有办法,只怕他不是肉长的。”董柳说:“志强你别害我又抱一次希望,我抱一次希望,就死一批神经。”我说:“你不知道那两个园长,那是讲不进油盐的。”任志强说:“油盐肯定是讲得进的,要看谁去讲,怎么讲。”岳母说:“任志强你把这件事办成了,你姐姐要谢你一辈子。”董卉说:“连我这个姨妈都要谢你一辈子。”他想了一想说:“给我几天时间吧。”</span>
* [) v2 A, S9 {( ~2 g6 Y7 E <br/><span lang=\"ZH-CN\"> 我觉得儿子是那种有悟性的孩子,一岁多的时候,就会背唐诗了。他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背起来的时候一只脚往前迈一步,头一点一点,身子前后一俯一仰,似乎是懂得的样子。问他电视里哪个女孩最漂亮,他说:“妈妈最漂亮,妈妈是新娘子,我长大了跟妈妈结婚。”有一次看动画片,大灰狼追小白兔,他皱着眉急得要哭说:“大灰狼不对,大灰狼不对。”董柳说:“大灰狼没有不对,它不吃小白兔,它自己会饿死。”我说:“他这么小,你别教孩子学会残忍。”她说:“你是大灰狼你怎么办?上帝并没有规定小白兔是好的,大灰狼是坏的,大灰狼吃小白兔那是上帝安排的,天经地义,不吃才不对呢。”有一次他调皮,董柳说:“你这么调皮,可能是爸爸在医院抱错了,是别人家的孩子。”他马上说:“董柳阿姨,池大为叔叔。”我说:“我的儿子讲话越来越有味了,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有一次去公园他指着湖中的船说:“轮船没有轮子,怎么叫轮船?”我还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又说:“我的眼睛这么小,船那么大,我怎么可以把船看到眼睛里去?”出了公园他要吃酸奶,董柳说:“两杯酸奶,三个人怎么吃?”他说:“三杯,你吃,我吃,他吃。”我说:“只有两杯。”他不依不饶说:“三杯,你吃,我吃,他吃。”董柳笑了说:“也是个倔的,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们家怎么得了!”</span>' U1 z1 V- y+ K5 J
<br/><span lang=\"ZH-CN\"> 从昨天晚上起董柳就没说过一句话,我说那么几句,她理也不理。早上上班之前她说:“你今天把我一波送到人民路去,只有这样的命,你认不认都得认。我就不去了,我去了我肯定要哭一场。”我答应了说:“任志强把胸脯拍得嘣嘣响,不知天高地厚。”正说着楼下喇叭响了几声,任志强上来了。董柳用一种恐惧的眼神望着他,我看任志强那神态也不像个有成就的样子。我先开口说:“知道难了吧,本来也就难。”他说:“真没想到难到这个样子,进个幼儿园!再给我两天时间!我通过朋友找到计财处的关处长,关处长找事务局的孟局长去了,由孟局长去跟陈园长说。”我说:“关处长竟肯帮这个忙,真了不起,如果孟局长竟然也愿意帮忙,那我更了不起了。”董柳说:“还有你自己,了不起,了不起,真的是不起。”任志强说:“办成再说,办成再说。”董柳说:“你花了多少钱,你只管跟我们说,出了力就不提了,还叫你出钱吗?”两天后,一波进省政府幼儿园的事就定下来了。我和董柳送一波去省政府幼儿园,董柳看见那么好的条件,高兴得手足无措。出了门她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一个劲用手背擦眼泪,哭了一会忽然又神经质地仰头笑起来。到了下午我们去接儿子,一波扑过来说:“找到爸爸了,找到妈妈了,这是爸爸,这是妈妈。”董柳抱着他一直亲着出了大门,说:“这么好的儿子,谁有?哪怕是为了儿子吧,我们做大人的也应该努一把力。”</span>' d6 a% [( U, {) M. V1 k0 K% l
<br/><span lang=\"ZH-CN\"> 许小曼把电话打到我的办公室来了,要我去北京参加毕业十年的同学聚会。这么多年没听到她的声音,我的心跳得厉害。晚上我对董柳说要到北京出差一趟,董柳说:“别人跑腻了,就轮到你身上来了,你说我讲得对吧?”我说:“那肯定是对,因为是你讲的,你是常对将军。”她说:“轮到你不会是什么好事,决不会是什么好事,决不会是去见部里的领导,你说我讲得对吧?”我说:“讲得对,太对了,怎么会这样对呢,不是董柳谁能对得这么厉害?”</span>1 H: n8 B5 K: ]0 e: g O" D: E9 H4 U
<br/><span lang=\"ZH-CN\"> 下了火车往出站口走,听见有人在叫我:“大为,大为!”一看竟是许小曼。我没想到她会来接我,心中一阵温暖一阵感动。她从人丛中挤过来说:“我找到那一头去了。”那一头是卧铺车厢。这令我感到非常惭愧,到北京竟是坐硬座来的。这时忽然来了灵感,我说:“就是你催得太急了,害得我卧铺票都没有买着,脚都坐肿了。”我等着她问我这些年的情况,反正是要问的,可她就是不问。她说:“你们厅里经常有人来办事。”这么一说我知道她对我的情况非常了解,就说:“是那些当官的。”说了这句话我发现自己无意中卸下了一个包袱,把谈话的障碍扫除了。她果然抓住这个话头说:“还在中医学会?”我说:“都四五年了。”她说:“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决定别人命运的人,一种是命运被别人决定的人。”我笑了说:“这间房子里把世界的所有的人物类型都包括了。”她有点忧郁地望着我说:“大为你跟我说话也耍贫嘴?”我说:“我这几年烧水都会烧火胡,买盐都会生蛆。”就把自己的事情都给她说了。她听了没做声,半天说:“大为啊。”我说:“其实我也不蠢,我明白怎么</span>*<span lang=\"ZH-CN\">作才是正确的方向,总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我,心里明白也白明白了。”她说:“我知道你,知道你。”忽又笑了说:“对你我就不那么绕着弯子说话了,我不怕说得你痛。从前有农夫赶着一头驴走在山崖上,下面是万丈深渊,农夫鞭子打着驴要它贴着石壁走,驴偏要靠外边走,怎么抽它都不行。最后驴掉下了深渊,农夫叹息一声说,你胜利了,你胜利了!”我自嘲地笑一声说:“什么时候寻把草来喂喂我吧。”她说:“你挡着自己干什么,该出手时要出手。”她凌空一抓,飞快地做了一个出手的动作,“谁也不是生活在云里,突然掉到人间来的。我们这些人,谁没有一点骄傲?可守着这点骄傲,舍不得委屈自己,那怎么办?要世界来迁就自己,那不可能。”</span>8 _! D X- h/ K; o+ k4 j$ h
<br/><span lang=\"ZH-CN\"> 晚上来了的二十多个人很自然地分成了三个圈子,我不知道自己该属于哪个圈。女同学都拥在许小曼房里,我推门进去,有人就说:“池大为你太没眼色了,我们女人说话你凑什么凑的,明年变了性再来。”我说:“你们女人有什么好话说,还不是交流驭夫之术。”她说:“如今男人,像你这样的,到处山花烂漫莺歌燕舞春光无限,撒了缰绳让他跑,那他还不跑到天边去了!”把我推了出来。我到另一间房里,以凌国强为中心在大谈生意经,凌国强说:“我一辈子的理想就是让中药走向世界,市场可以说是无限的。”有人马上表示愿到他的公司去,他一抬手那么优雅地一飘,竖起一根指头说:“一句话。”又望了我说:“大为,怎么样,也到我们那里入了技术股吧,你想都不敢想再过十年那是一笔多大的数目。”我想着凌国强他当年不显山不露水,如今都牛成这样。我说:“想想吧。”他们说着话我觉得自己出了局,就到伍巍那间房去了。</span>" W5 ~, z1 G/ x Z: L5 M) k
<br/><span lang=\"ZH-CN\"> 这间房更加热闹,都是官场上的人。伍巍是省长秘书,自然成了核心人手。我进去了,匡开平说:“大为你也来说几段。”才知道他们在说荤段子。我说:“我都不怎么会说。”伍巍说:“在机关工作不会来几段,上了酒桌你说什么?说真的领导不高兴,说假的群众不高兴,说荤的皆大欢喜。”</span>3 D) R% i! z) m% C( q" Z
<br/><span lang=\"ZH-CN\"> 大家喝啤酒,一会话题又转到了为官之道。我说:“荤段子皆大欢喜,这就是一条。既维持了场面的热闹,又不会不小心碰着了谁,不然要大家讲什么才好。”想一想这几年荤段子风靡全国,特别是在圈子里盛行,实在也是必然的,它有着不可替代的功能。又有从四川来的汪贵发说到自己以前从不喝酒,现在成了个酒仙,这是跟领导拉近感情距离的一条重要途径。他说:“领导他一般都会喝酒,他也是这样过来的。”又说:“我最多的时候一个晚上陪三场酒,把老子的肝都烧坏了,你以为我这个处长怎么来的?”伍巍说:“我的位置很稳,首长他少不得我。”</span>
( F4 j6 i- r$ Q- m; ^) q& Q# J" d% X <br/><span lang=\"ZH-CN\"> 我说:“首长少不得你,你是老几?”伍巍说:“别人敬酒都是我给他挡了。”有人说:“一千条一万条,把决定你命运的那个人侍候到位了是第一条,关键人物只要一个就够了。钻到他心里去还不够,别人也会钻,你要钻到他的潜意识里去。”我说:“上级就那么浅薄,你一拍他就喜欢你那不可能吧。”伍巍说:“你一拍他恨你那更不可能吧。”我说:“要在他的潜意识中把他自己还没想到的需求挖出来,像开发市场一样开发他的潜在需求。”大家连声说深刻。伍巍说:“大为你都晓得你怎么还在原地踏步呢?”我说:“我是理论上的,我又不傻,不会做看总会看吧。”大家越谈越兴奋,也叫我大开眼界。这时许小曼和几个女同学进来了,大家更加亢奋起来。汪贵发说:“许小曼,我这个处级跟你那个处级就不一回事呢。你吧,下面的厅长都要拍你,他拍我?”说着在自己屁股上拍一下,“我还要拍他呢。”又作势要去拍许小曼,手扬起来,又慢慢收回去,说:“想不到留北京的同学就是许小曼出息最大。”许小曼说:“说出息不敢跟四川人比,比如邓小平,又比如汪贵发。”汪贵发举起双手说:“投降,投降,服了,服了。”有人说:“许小曼,你在部里,哪里知道我们下面人的苦日子,有时也发发善心抬一抬我们这些受苦人吧。”许小曼说:“你都不认识钱还是钱,要我隔河渡水飞越关山跑到广州去抬你?”那人说:“有什么办法搞到一个国家课题,我愿意拿五万块钱来攻关。国家课题钱虽不多,难得的是那个名。”伍巍说:“抓一个国家课题在手里,你的位子就稳了,上去也更有条件了。”那人说:“是那么回事,我还担心被别人挤了呢,我明年还要到那里去挂个博士读一读,先把硬件备齐了它,将来别人替你说话也好说一点,不然真有危机感。”说着仰头把一瓶啤酒喝了,脸上放着光,“明天报一个国家课题上来,许小曼你给我批了。”许小曼说:“那是专家组的事。”他说:“我拿五万块钱,你承包了我攻关,专家组的人也是人嘛,要争课题总是要出点血的。”许小曼说:“你以为别人没看到过钱?”那人说:“不肯帮忙?领导的艺术就表现在这些地方,把我们挡了还叫人家放不出个屁来。”又打自己的嘴巴说:“这张嘴臭惯了,在文明之都的女性面前也香不起来。”</span>, d4 l( x% J3 E3 ?5 j2 Z$ g g: y
<br/><span lang=\"ZH-CN\"> 许小曼不理他,把我拉到大厅里坐了喝茶。她说:“大为你去搞业务好了,明年你报个课题上来,我替你活动活动,让评审组给你批了。”我吃惊地说:“专家听你的话,他们一个个傲得跟什么东西一样。”许小曼望了我一会说:“大为你是真书呆子呢,还是装书呆子?你不像生活在这个圈子里的人。”我说:“想一个国家课题挺遥远的,也挺神圣的。”她说:“那些傲慢的人也不能对谁都傲吧。”我吸一口气说:“我真的小看你了。”她说:“现在知道哪里有自由了吧。”于是我就说了中药现代分类方法这个题目,她听了说:“有这么巧的事,跟匡开平报的差不多。”我大吃了一惊问:“他是什么时候找的你?什么时候?”她见了我的神态,也紧张起来说:“怎么了,他是上个月找到我家,给我看了一个计划,初步的论证都有了。”我一拍桌子说:“天下它偏有这样的人!”杯子里的茶都溢出来了。</span>: j) t; o/ B5 j9 G4 i7 P1 y
<br/><span lang=\"ZH-CN\"> 我把两个月前匡开平到我家,把我的研究提纲看了的事说了。许小曼说:“你见了老同学就说实话,太老实了。你明年只管报来,你有前期成果,他没有。他想弄成?那不可能,不可能,他成了精怪都不可能。”我说:“明天还有一个聚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他见面。”她说:“这就是你要进步的地方了,他都不怕,你怕?是谁做了贼呢?没这点心理承受能力,怎么能在圈子里混?”我苦笑说:“我就是如此地无用,幸亏当年——不然连你也会给害了。”她望我好一会,像要把我看透似的,幽幽地说:“那也不一定。”在昏暗的灯光下,许小曼的眼神有点变了,我装作看不懂,心里有了点不知所措。她说:“你以为我现在很幸福吗?”我说:“看上去还不错,要有的东西都有了吧。能活到这种境界,满世界也就那么几个人。”她说:“那也不一定。”</span>5 J# t* G( n6 h0 D; f9 d
<br/><span lang=\"ZH-CN\"> 第二天大家聚餐,许小曼把我拉到匡开平那一桌坐了。酒至半酣,许小曼接过一个同学的话头,似乎是突然想起来说:“池大为你说你明年要报一个课题,是哪方面的?”我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手,简直不敢抬起头来,装着吃菜说:“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就是中药现代分类方面的吧。”我把眼珠轮上去,瞟一眼匡开平,他脸色都变了,拿起一杯啤酒遮了脸,仰头喝下。许小曼说:“这个选题听起来还不错。”又转了话题。下午许小曼要送我去车站,我挡住了她。她给我一个信封说:“票在里面。”到车站我拆开信封,卧铺票溜了出来,订票的二百块钱还在里面。</span>
& e1 b1 j, g# H0 z" F/ i. z, w <br/><span lang=\"ZH-CN\"> 按照部里的布置,要组织新一次的全省血吸虫抽样调查。我闲着没事,就把我调去了。</span>
. F \5 Y1 O" @- y% f' a& t <br/><span lang=\"ZH-CN\"> 一共下去十个人,分成五个小组,我和血防办的江主任在一个组,去华源、东源两个县。丁小槐具体分管这件事。出发的前一天江主任召集几个人最后一次开了会。马厅长说:“这次调查,是一项严肃的任务,希望大家本着对人民负责,对工作负责,也对厅里负责的态度,把工作搞好,不能有半点马虎。我们需要的是准确的数据,数据是下一步工作的依据。大家知道,这几年我省在这方面的工作是下了大力气的,成绩是很大的,省里部里都一再给予了肯定。我们要珍惜成绩,珍惜厅里的荣誉。”江主任说:“大家要更多从工作的角度考虑问题,不能各自为政。”马厅长站起来,丁小槐像装了弹簧似的跳了起来,站在门口侧着身子让马厅长出去,再送到外面,马上又转了回来,喉咙里哼哼几声,徐徐坐下,缓缓地环视大家一周,悠悠地点着头,慢慢地翻着手中的笔记本,喉咙里再哼哼几声说:“大家有什么想法,”顿了一顿,“谈一谈,困难嘛,也谈一谈。”一个刚分来的大学生说:“厅里的意思,是不是有个……”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有个……”又比划了一下,“比如说,有个指标?”丁小槐说:“什么指标?”我轻笑了一声,几个人都微微笑了。丁小槐说:“具体的指标是没有的,带指标下去还搞什么调查?实事求事是我们的一贯作风,对不对?”我说:“怎么都行吧,到时候江主任作具体的指示,我们跟着走,大家高兴就好。”</span>) \" V5 A; B4 y6 p' E/ J& z. X; ]7 w
<br/><span lang=\"ZH-CN\"> 第二天搭车去华源,坐在汽车上我想着自己昨天随口说出“怎么都行”,“高兴就好”这几个字,这可不是偶然的,这是一种机智,一种聪明,又是一种圆滑,一种无耻。人人都是如此,谁来认真?</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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