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线 /纪华文著

<table cellspacing=\"1\" width=\"80%\" border=\"0\" style=\"FONT-SIZE: 12pt; FONT-FAMILY: 宋体;\"><tbody><tr><td align=\"center\" height=\"20\" style=\"FONT-SIZE: 18pt; COLOR: #ff0000; FONT-FAMILY: 楷体_GB2312;\">四十一</td></tr><tr><td><hr/></td></tr><tr><td><p style=\"LINE-HEIGHT: 150%;\"><br/>　　但是，死不让步，显然过不了这个坎儿。朱至孝告诉简朴，省内好几所大学都给引进博士安排了处长、副处长位子：<br/><br/>　　“现在的年轻人，小算盘打得精着呢！你给十万、八万安家费，只是一次性的。可你要是给个官儿，效益才是绵绵不绝，细水长流，谁让咱们活在官本位社会里呢？”<br/><br/>　　简朴依然怒气不减：<br/><br/>　　“我也是博士，我知道博士是怎么回事！一流的本科生，二流的硕士，三流的博士，这在清华、北大谁不知道！本来博士就是个学术头衔儿，现在倒成了当官的资本，这样的博士，就没把读书做学问当真事儿，不要也罢！”<br/><br/>　　老朱笑眯眯地看着她，像一个耐心的兄长开导任性的小妹妹：<br/><br/>　　“简院长啊，你说的当然是实情。可是，这不是事出无奈吗？现在这就是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碰上什么人说什么话，上头评估找你要数字，你没有就能过关吗？不过，话又说回来，简院长，地在人种，事在人为，你这个博士，当院长不也当得呱呱叫？怎见得别的博士就干不好呢？我这个人没那么高的学历，可我就喜欢高学历的人！书不是白念的，要不然，为什么上头的政策一直强调干部的年轻化、专业化呢？”<br/><br/>　　虽说朱至孝是不同意简朴的意见，但是，他这话反倒说得简朴心里熨熨帖帖，三伏天吃了冰激凌一般，说不出的凉爽和甘甜。<br/><br/>　　党委会上，讨论到给博士处级干部职务的问题，石廷飞一听就炸了：<br/><br/>　　“这叫什么话？博士就是博士，要什么级别？有本事自个儿挣教授去，那才是正路！动不动就要当官儿，咱河州学院缺的是好教师，不是官儿！”<br/><br/>　　朱至孝翘起一根小指头轻轻挑去茶杯里一片浮起来的茶叶，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br/><br/>　　“大学里的干部，不也得专业化吗？不矛盾啊！再说，也不是我和简院长非要如此，如果各位有引进人才的好主意，也都说说看！”　　石廷飞哪儿会有什么好主意？他只好退一步：<br/><br/>　　“就是非要给个职务，也得有空位子呀？这年头儿，学校里，社会上，到处一样，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当官儿的！你们掰着指头算算，看我说的对不对！”<br/><br/>　　“对，当然是对的，正因为是个问题，所以才要研究研究嘛！”<br/><br/>　　朱至孝说着，看看常志鸿。那意思很明白了，常志鸿不是不知道，可他实在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正掂量，反琢磨，他觉得怎么都不错，也怎么都不对，与其叽叽咕咕说半天，最后让人家笑话，还不如老办法，装傻。<br/><br/>　　最后，还是朱至孝给大家分析了分析，算了算账。首先，博士不引进是不行的，别人做了初一，你要不做十五，你就过不了年，这是整个形势逼的，没有办法。至于石廷飞的担心，也是明摆在那里。——整个河州学院，处级干部职务一共就那么多，又没有空缺，平白无故地让谁下来，话怎么说？理怎么顺？总不能让简院长初来乍到，就闹个驴踢马叫，天翻地覆！最好的办法，只有一刀切，谁到岁数谁下台，大家一样齐步走，谁也说不出什么。<br/><br/>　　石廷飞还是不放心，他隐隐约约地觉得朱至孝提出这么个方案，是另有意图，可这意图究竟是什么，他还没想出来。于是，他拣了一个最容易突破的口子表示反对：<br/><br/>　　“一刀切当然省事。可是，马上就要评估了呀！临阵换将，能行吗？开学那几天，我好不容易才稳住邱仪方，要是‘一刀切’，顶头一个要下来的就是他，还有教务处长刘含之，别人不说，这两个人，可是在学校稳着大半个江山呢？怕是不好吧？”<br/><br/>　　常志鸿一想，可不就是！再说，自己分管教学，其实教学管理的名堂他并不清楚，万一刘含之走了，谁来撑这个台面？于是，他赶紧说：<br/><br/>　　“还是石书记想得周到！临阵换将肯定不合适，特别是刘处长！”<br/><br/>　　朱至孝瞥了他一眼：<br/><br/>　　“刘含之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把河州学院的教学搞得一塌糊涂！这几个人，个个都会摆老资格，你说一句，他们倒有十句等在那里！就是从评估的角度讲，也得上几个年轻有为的干部，听将令的干部！”<br/><br/>　　老朱的话一下子就说到简朴心上。自从来到河州，简朴对刘含之印象一直不好，总觉得这个人太有心计，说话从来就没有一捅到底的时候，每次都是闪烁其词，等着看你的脸色。想到这儿，她也觉得，是该换上些新人，否则的话，自己这么年轻，见到老先生，别说否定他们的意见，有一丁点儿的不恭敬，别人还没说什么，自己就先不好意思了，这怎么指挥？怎么贯彻院里领导班子的精神？<br/><br/>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br/><br/>　　石廷飞立刻瘪了。<br/><br/>　　最后，领导班子决定按照朱至孝的提议，痛下决心，把干部退居二线的年龄提前三年。这样一来，邱仪方、刘含之、梁怀朴、马光华，几乎一个不落地全在其中。<br/><br/>　　一想起退下去的干部里，首当其冲就有邱仪方，简朴又实在不忍。<br/><br/>　　十几年前，简朴未必是邱仪方最欣赏的学生，邱仪方却是简朴最敬佩的老师。简朴原本在班里成绩平平，她能表演，会唱歌，打篮球、打乒乓，参加长跑、短跑，都信心十足，只是一进教室，特别是中文系的教室，就脑袋发紧。用简朴当年的话说，她根本就不是学中文的料！<br/><br/>　　可是，邱仪方却改变了简朴对自己的认识。简朴清楚地记得，那是唐代文学的课外作业，题目是分析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简朴突然心血来潮，把老师在课堂上讲的一套全部丢开，联系着她自己的感受，从民乐合奏的角度大侃了一番。可作业一交上去，她就害怕了，生怕邱老师给她一个不及格。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评讲课上，邱老师一反常规，没有讲李平原的、王采薇的、袁枫的，第一个被表扬的居然就是她！邱老师说，简朴的作业灵性十足，想象力丰富，是不可多得的一篇好文章，可惜的是功夫下得不到。他还特别强调，如果简朴同学能够在学业上再努力一些，一定可以取得令人瞩目的成绩。<br/><br/>　　简朴差不多就是在那一时刻，决定考研的。<br/><br/>　　现在，一旦执行处级干部提前离岗的政策，别人至少不会在经济上受什么损失，学院里大大小小的处级干部，谁没混上个正高副高？只有学问最好的邱仪方，至今仍然是个讲师。而且，是个正在为学校的评估卖力的老讲师。<br/><br/>　　简朴真不知道文件下来的那一天，她该怎样面对邱老师……<br/>　</p></td></tr></tbody></table>

<table cellspacing=\"1\" width=\"80%\" border=\"0\" style=\"FONT-SIZE: 12pt; FONT-FAMILY: 宋体;\"><tbody><tr><td align=\"center\" height=\"20\" style=\"FONT-SIZE: 18pt; COLOR: #ff0000; FONT-FAMILY: 楷体_GB2312;\">四十二</td></tr><tr><td><hr/></td></tr><tr><td><p style=\"LINE-HEIGHT: 150%;\"><br/>十一、黑幕初揭<br/><br/>　　<br/>　　九点整，简朴缓步走进小会议室，副院长常志鸿、教务处长刘含之，以及检查组全体成员，正头碰头地小声儿说话，脸上没有一点儿笑模样，简朴似乎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尽量保持着平静的笑容，自自然然地坐到大会议桌的顶端。<br/><br/>　　随着她的落座，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虽然来到河州学院仅仅只有个把月，但简朴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场面。<br/><br/>　　袁枫给她端来一杯新沏的绿茶，简朴微笑着点点头，示意会议可以开始了。<br/><br/>　　简朴一直在等待这次大规模的试卷检查结果，但她也说不清，她究竟是希望发现的问题多一点儿好呢，还是少一点儿好。<br/><br/>　　也许，问题多了，能证明自己决断的英明；少了，可以减轻工作压力。不过，即使有压力，也不过严令各系限时修改，既然学校连博士马伟都能处理，还有谁敢胡来？要是从这个角度来看，处理马伟也没什么错。<br/><br/>　　想到这里，简朴不禁摇摇头。小时候，觉得世上所有问题的答案都是唯一的，要么对，要么错。长大了，懂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但她还是习惯寻找一个标准答案，直到现在，她才隐隐约约地明白，你认为对的事情，可能同时就包含着错的因素，而似乎明显地错了的事情，换一个角度，也许就是对的。<br/><br/>　　那么，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是非呢？<br/><br/>　　这一次教学检查的汇报整整进行了三个钟头。<br/><br/>　　袁枫第一个发言，接着就是邱仪方。等到邱仪方的话说到一半儿的时候，袁枫就发现，简朴刚开会时红扑扑的脸色，越变越白，越变越冷，渐渐地，寒得要结冰了。他有点儿后悔，也许，还是应当坚持一下，留有余地，不该把这么多问题一下子兜到简朴面前。虽然素称“钢铁美人儿”，可毕竟是个刚上任的新院长，还是个女的。初出茅庐就面对评估这么一件让多少大学老校长都头痛的事儿，已经够难为她了，现在又端出这么多棘手问题，她能不能撑得住？万一泄了气，河州学院又该怎么办？因此，开会之前，和邱仪方、张帆碰头儿的时候，袁枫的意思是，检查出来的问题肯定要说，但是说到哪一步，哪一层，是不是还要斟酌斟酌？<br/><br/>　　然而，张帆和邱仪方都不同意。<br/><br/>　　“这些事情，凡是我们能解决的，院长也不会觉得为难，只有我们解决不了的，才会让他们头痛。可反过来想想，不就是让他们头痛的事儿，才得说，才得抓紧时间解决吗？”<br/><br/>　　张帆说得十分急切。<br/><br/>　　邱仪方思忖了一会儿，才说：<br/><br/>　　“袁枫，我明白你的意思。说多了，上面压力大，心里肯定不痛快。这年头，时兴的就是报喜不报忧，天天喊叫‘狼来了’，没人待见。再说，全兜了底儿，咱们肯定也就得罪了不少系的主管。说实在的，我也想当菩萨，不乐意当二郎神。但是，你得这么想啊，难得有一次机会，把这么多问题查出来，要是不说个底儿掉，不是可惜了这次机遇？”<br/><br/>　　他停了停，又说：<br/><br/>　　“还有一句话，也许我不该说。简朴来了快两个月了吧？也该喝了不少迷魂汤了，兜头浇一盆冷水，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br/><br/>　　但是现在……<br/><br/>　　袁枫站起来，轻手轻脚地给每个人的茶杯里加了一点开水。走到简朴身边，他把杯里凉透了的茶水全倒了，换上新的，然后悄悄儿地问了一句：<br/><br/>　　“要不要休息休息？”<br/><br/>　　简朴坚决地摇摇头，甚至没有抬起眼来看看袁枫。所有的人都瞧出来了，简院长眉宇间的晦暗正在一层层地加重。</p></td></tr></tbody></table>

<table cellspacing=\"1\" width=\"80%\" border=\"0\" style=\"FONT-SIZE: 12pt; FONT-FAMILY: 宋体;\"><tbody><tr><td align=\"center\" height=\"20\" style=\"FONT-SIZE: 18pt; COLOR: #ff0000; FONT-FAMILY: 楷体_GB2312;\">四十三</td></tr><tr><td><hr/></td></tr><tr><td><p style=\"LINE-HEIGHT: 150%;\"><br/>　　会议室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重。<br/><br/>　　终于，张帆说完了最后一句话。<br/><br/>　　简朴把手中的笔重重地朝笔记本上一拍，身子沉沉地靠在椅背上。<br/><br/>　　“完了？”她问。<br/><br/>　　“我们这个组，就这些。”<br/><br/>　　简朴昂着头，花了足足两分钟的时间，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br/><br/>　　学院广播站的午间播音开始了，一曲高昂激越的《我是河州学院人》，一瞬间使会议室以外的校园沸腾起来，成群结队的学生，潮水般地涌出各个教室。<br/><br/>　　简朴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重新打起精神儿，努力地笑了笑，她扫视着大家，说：<br/><br/>　　“问题不少啊！对了，袁主任，你们能不能提供一个本次检查的整体统计情况？”<br/><br/>　　“已经做好了。”<br/><br/>　　袁枫打开手边的另一个文件夹：<br/><br/>　　“我们初步统计了一下，全院十四个系的试卷，都存在一定问题。一般的问题就不说了，经过整改可以纠正。所谓严重问题，是指严重影响了对学生的评价、严重违背了教学规定的。比如，不该重修的重修了，原本不及格的，却得了优良……这一类大约占百分之二十五。其中错误率在百分之五十以上，根本无法见人的试卷，大约有百分之十。另外，有三十一门专业课，不及格比例在百分之三十以上，而历史系近两年所有专业课考试，及格率都是百分之百，还有……”<br/><br/>　　他停下来，看了看简朴。<br/><br/>　　简朴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说：<br/><br/>　　“说吧，现在也没什么不能承受的了。”<br/><br/>　　“有三个系丢失了部分专业课试卷。对照教学计划，有十一个系，缺少一共二十六门必修课试卷，因为，这些课程根本没开。”<br/><br/>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br/><br/>　　小常心里最不是滋味。过去的日子，虽然是张力行主政，但他毕竟是分工主管教学的副院长。学校的教学有问题，他心里明白。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问题已经严重到如此程度！这几年，学校想的是效益，争的是地位，要的是规模，年复一年的扩招，确实把学校这块“蛋糕”做大了，可谁能想到，这“蛋糕”看起来有脸盆那么大，金黄蓬松，令人垂涎欲滴，可轻轻一捏，就变成了手心里的一小团儿面疙瘩呢。常志鸿悄悄儿地用眼角瞥瞥大家，他害怕所有人的目光会集中到自己身上。可是，没有，甚至没有一个人认真地看他一眼。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许，大家仍然觉得自己不过是只“花瓶”，无须看重？小常感到自己的身子一直在缩小，他情愿大家责怪他，批评他，那才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人，一个副院长，然而，他再次看看四周，依然没有……<br/><br/>　　刘含之像以往一样，一直坐在窗户边上，一语不发，平静得像一座远山。今天他破天荒地没有抽烟，而是把邱仪方的那对大核桃拿在自己手里，前后左右地转着玩儿。他从心眼儿里高兴，天地良心，今天到底有人把这个遮丑的破布帘子掀开了一个角儿，很好。即便因此免去他的教务处长的职务，他也高兴。当然，他还担心两件事：第一，简朴有没有勇气继续揭？第二，揭开了以后，她会怎么办？看不明白这两件事，刘含之会依然保持沉默。<br/><br/>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十二点半，简朴双手扶着会议桌，说：<br/><br/>　　“上午的会就到这里吧，下午，领导班子碰头，我想，检查组的工作还得要继续做下去！”<br/><br/>　　她手上一使劲儿，身子就挺起来了，人站得笔直。<br/><br/>　　晚上，袁枫随便在外面找了一口吃的，肚子填得半饱不饱。一个人回到家，他连鞋也没有换，径直进了房间。几个月前任琳琳为他买的那双漂亮的皮拖鞋，已经被他擦得像新的一样，整整齐齐地摆在玄关的鞋柜上，他发誓，只要琳琳一天不回来，他就一天不会再碰这双拖鞋。<br/><br/>　　袁枫漫不经心地把公文包扔在沙发上。早上打开的窗户吹进阵阵春风，也吹进家属区里孩子大人的欢声笑语。袁枫立刻把窗户关上——别人家的温馨，此时此刻只能更深切地衬托他的孤独。他在空荡荡的家里转了一圈儿，没有任琳琳的家，寂寞而又荒凉。地上、桌子上，甚至连客厅里的布艺沙发，都蒙上了一层灰，所有的家具、摆设，全都憋憋屈屈地望着主人，似乎总是闹不明白，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被冷落到如此地步。<br/><br/>　　七点钟了，袁枫几乎是扑到电脑边上的。他急急地打开电脑，再打开QQ，琳琳的头像依然是一片灰暗。琳琳已经很久不上线了，手机也难得打通，即便通了，她也总是匆匆地说上一两句，就挂断了。不知道琳琳在那遥远的地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是病了，还是受了什么委屈？结婚十几年来，袁枫最不放心的就是任琳琳的这种个性，太要强，太要面子，任何时候，她都不会把自己的不顺告诉别人，任何时候，她出现在别人面前，都必须是神采奕奕的成功者，哪怕是面对自己的丈夫女儿。正因为如此，袁枫才觉得她一定过得不好，离家这么多日子，她至今不肯告诉袁枫，她究竟在广州的哪一家单位上班，在什么地方住宿。<br/><br/>　　袁枫颓丧地歪倒在转椅中，身子向后一靠，就闭上了眼睛。连续多日的试卷检查，早已搞得他身心疲惫，也让他更加忧心忡忡。多少年一直在学院办公室里，忙忙乱乱地应付各种各样的事情，袁枫曾经以为自己是最了解河州学院的人，可是，现在他才明白，自己了解的，其实不过是滚动在学院上空的阵阵烟云，它们你推我拥，你翻我滚，看上去喧闹不已，实际上，远远地离开了学校真实的存在，离开了河州学院办学的根本。在这一点上，他得感谢朱至孝，如果不是老朱提议，他怎么能有这样一个真切地触摸学院生活底里的机会？虽然，朱至孝的本意……<br/></p></td></tr></tbody></table>

<table cellspacing=\"1\" width=\"80%\" border=\"0\" style=\"FONT-SIZE: 12pt; FONT-FAMILY: 宋体;\"><tbody><tr><td align=\"center\" height=\"20\" style=\"FONT-SIZE: 18pt; COLOR: #ff0000; FONT-FAMILY: 楷体_GB2312;\">四十四</td></tr><tr><td><hr/></td></tr><tr><td><p style=\"LINE-HEIGHT: 150%;\"><br/>　　袁枫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其实，朱至孝完全不必这么费心，一定要把他和简朴分开。人当了官儿，自然会找到当官儿的感觉，自然会另有一个人间群落，哪儿还能受老同学多少影响？几个月来，简朴基本上没有再和当年的老师同学有什么特殊交往，尽管她确实是忙，但是，这绝不是唯一的原因。不过，袁枫还是免不了为简朴担心，河州学院方方面面的问题，积重难返，多年的旧账，现在要一个刚刚上任的女院长来还，确实太不公平。今天上午，他们不过是把学校教学的真实情况撩开了一个角儿，暴露出来的问题已经触目惊心，假如调查继续深入下去，还会有什么情况出现？<br/><br/>　　这时，大门“嘭嘭嘭”地响起来了。袁枫听了一会儿，像是欣赏一曲颇具南非风情的打击乐，直到那声音连续不断地响起来，他才懒洋洋地站起来，朝门口走去。不会有别人。不打电话，就这么直冲冲地往别人家里闯的，在袁枫认识的人中间，只有庞贝贝。<br/><br/>　　果然，袁枫刚把门拉开一条缝儿，庞贝贝就像一阵风似的卷进来了，手上还提着一个硕大的保温饭盒。<br/><br/>　　“快，袁枫，快接着呀，还是热的呢，羊肉馅饺子，好着呢，我才煮熟，就给你送来了！哎，还有呢，我在路上碰到采薇姐，她说她烧了一锅酸辣汤，可家里没人爱喝，我一看，这是你最爱喝的呀，这不，整整一小锅，全给你端来了！”<br/><br/>　　袁枫心里一热，赶紧从贝贝手里接过小沙锅，一股扑鼻的辣香直扑到五脏六腑之间。他笑着说：<br/><br/>　　“贝贝，实在不好意思，我已经吃过了，你看，多麻烦啊，以后千万别送了！”<br/><br/>　　庞贝贝脸一绷：<br/><br/>　　“那怎么行？我们来复说了，一定要让你吃好喝好！这几天，我实在忙不过来呀，整理学生档案，忙得我呀，四脚朝天！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调动工作了，采薇都离开图书馆了，我为什么还在那儿？在图书馆上班，没人看得起！好在邱馆长什么话都没说，立马给我签了字，我现在到学工处了，全校最好的单位！”<br/><br/>　　庞贝贝喜笑颜开，得意洋洋，袁枫只好陪着她傻笑。<br/><br/>　　进了门的庞贝贝熟门熟路，一边儿手脚麻利地把饺子一个一个地夹出来，摊在盘子里，一边儿不住嘴儿地唠叨：<br/><br/>　　“你看，你看，琳琳这一走，你这厨房里还能进人吗？少油没盐的，净是灰！你都是怎么混着吃的？日子长了，身子垮了，谁心疼你？以后，你还是到我家来吧，多做一碗饭，什么都有了，也省得我替你操心！”<br/><br/>　　袁枫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刚刚走到厨房门口，庞贝贝突然一个转身，手里捏着一个饺子，满满当当地塞在袁枫嘴里。袁枫吓得连退几步，庞贝贝却笑得腰都弯了：<br/><br/>　　“你瞧你，至于吗？我又没有下毒！毒死你，我还活不活？心疼就心疼死了！”<br/><br/>　　正在这时，袁枫的手机响了。<br/><br/>　　是张帆。<br/><br/>　　“袁主任，开门吧，我在你家门口。”<br/><br/>　　袁枫像遇到救星似的，一个箭步蹿出去，把张帆迎进门，手拉手地让在沙发上。<br/><br/>　　张帆心事重重。几天来，他都觉得心里仿佛长了草，一坐下就直奔主题，根本顾不上想别的，呼呼啦啦就把自己的一肚子想法倒了出来：<br/><br/>　　“袁主任，我这两天没事儿的时候，怎么越琢磨刘处长那天的话，越不是滋味儿呢？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邱老师，刘处长，这都是我敬重的人，可我就不明白了，要查一个学生是不是冒牌的，他至于跟我发那么大的火吗？我那天吃饭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表面上，他跟邱老师甩脸子，其实，还是冲着我！这个王栋栋本来就是来历不明，怎么就不能查了？我是为学校好！你想想，这样的人将来出去也打着河州学院的牌子，河州学院还是个正经学校吗？还不让人笑掉大牙！”<br/><br/>　　袁枫按住张帆的手：<br/><br/>　　“别激动，你听我说，王栋栋的问题……”<br/><br/>　　“我知道你是怕我惹事儿，可我就想不明白能惹什么事儿！王栋栋的爸爸有势力，可他管得着我吗？我又不靠他发工资！再说，他这么一个水平，混个大学本科学历，对其他人公平吗？别的不说，咱就说评估，王栋栋的问题我都能发现，人家专家会看不出来？人家要是真问起来，袁枫，你可是评估办主任，你能回答吗？”<br/><br/>　　庞贝贝闻声从厨房出来，扎煞着两只油乎乎的手，冷不丁儿地插了一句：<br/><br/>　　“你们说的就是那个中文系的王栋栋，那个特时髦的小痞子吧？查，一定要查！那家伙忒不是东西，一进图书馆电子阅览室就要打游戏，谁说他，他就开骂，那回我值班，他还骂我是狗拿耗子，是婊子养的，可气不可气！我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糟践我，好歹我也是个副研究馆员了！哼，不就仗着他老子吗？他老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br/><br/>　　张帆不太熟悉庞贝贝，一听有人支持，劲头儿更大了，全没看见袁枫的眼色：<br/><br/>　　“是啊，我想了很久，最好的办法，就是查他的档案，只要看看档案，就全明白了。我想过了，明天，我就去找人，调出王栋栋的档案材料！”<br/><br/>　　袁枫立刻说：<br/><br/>　　“不行，这是有纪律的。你不是中文系书记，也不是辅导员，你不能看。”<br/><br/>　　站在一边儿的庞贝贝一拍巴掌：<br/><br/>　　“袁枫，你的规矩也太多了点儿，走啊，张老师，找什么人？不用费那事儿，我这就带你去！你看，”她掏出一串儿挂着五彩小铃铛的钥匙，摇了摇，“最管用的人，就在这儿哪！反正我也没事儿，咱们这就去！”<br/><br/>　　袁枫心里一急，这算哪门子事儿呢，怎么就偏偏让这两个人撵在一块儿了，庞贝贝就是一个惹祸精，真出了什么麻烦，她顶多是哭一场拉倒，看在李来复的面儿上，谁也不会拿她怎么着，张帆可就是没罪找枷扛了！<br/><br/>　　这么想着，袁枫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要挡门。<br/></p></td></tr></tbody></table>

<table cellspacing=\"1\" width=\"80%\" border=\"0\" style=\"FONT-SIZE: 12pt; FONT-FAMILY: 宋体;\"><tbody><tr><td align=\"center\" height=\"20\" style=\"FONT-SIZE: 18pt; COLOR: #ff0000; FONT-FAMILY: 楷体_GB2312;\">四十五</td></tr><tr><td><hr/></td></tr><tr><td><p style=\"LINE-HEIGHT: 150%;\"><br/>　　谁知张帆还就是个天生的犟脾气，你越说不行，他越要干到底，话一出口，就没有任何回旋余地：<br/><br/>　　“袁主任，你怎么了？王栋栋不是你走后门搞进来的吧？你今天不让我看，大不了明天我拉上石南一起看！我倒不相信了，查一查歪门邪道有什么不对？亏你还是全校公认的正派人！”<br/><br/>　　袁枫无可奈何地让开：<br/><br/>　　“我只求你们一件事儿，不管查到什么，千万不要随便乱说，特别是贝贝。”<br/><br/>　　庞贝贝一听就来劲儿了，觉得那档案里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好奇心顶得她一分钟都不能停了，一手拉着张帆，另一只手开了门：<br/><br/>　　“没事儿，袁枫，你放心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是不该说的，我的嘴严实着呢，你拿钢钎都撬不开！”<br/><br/>　　看着张帆和庞贝贝的身影下了楼，袁枫立刻抓起电话，拨通邱仪方家。<br/><br/>　　邱仪方还在图书馆。<br/><br/>　　夜间的河州学院，图书馆是最具魅力的所在，左右两栋连接起来的大楼，宛如两座手挽手挺立在学校最高处的神奇城堡，巍峨高大，灯火通明，向整个河州傲然昭示着“大学”特征。以往每次从它脚下走过，袁枫总是不由自主地多看两眼，可是，今天他心里发急，三步两步就登上高高的台阶，满头大汗地在东楼西楼转了几个圈儿，最后，才在电子阅览室找到邱仪方。<br/><br/>　　邱仪方似乎正在里面“闲庭信步”。行走在一台台计算机之间，他优哉游哉地一会儿瞥眼看看这台机子，一会儿又仿佛对另一台电脑产生了兴趣，弯腰撅屁股地瞅上两眼，然后，什么也不说，晃晃悠悠地继续前行。正在值班的工作人员发现袁枫来了，笑着一指：<br/><br/>　　“你快看看吧，我们邱馆长这几天古怪着呢，一上班就泡在这屋里，下班吃过饭又来了，谁也闹不清他要干什么！”<br/><br/>　　袁枫点点头。一见邱仪方背着手，两只核桃转得溜溜的，他就明白，这老头儿又在琢磨点儿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br/><br/>　　不过，现在袁枫顾不上研究这些，他急急忙忙地赶上去，站在邱仪方背后轻轻喊了一声：<br/><br/>　　“邱老师！”<br/><br/>　　邱仪方慢慢地回过头儿来，一根中指竖在嘴边，努了努嘴。<br/><br/>　　袁枫明白了，自己先退出来，站在楼道里老老实实地等着。<br/><br/>　　又过了好一会儿，邱仪方才背着手儿，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走出来，脸上带着一种奇奇怪怪的微笑。这时候，袁枫心里已经急得着火了，可又不敢在老师面前造次，只能一个劲儿地忍着、再忍着。<br/><br/>　　邱仪方默不出声地一直在前头走，直到远远地离开了阅览区，他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不紧不慢地问：<br/><br/>　　“怎么了？天塌了？地陷了？看把你急的！”<br/><br/>　　袁枫撵上一步，跟邱仪方肩并着肩，刚要开口，邱仪方又指指脚底下：<br/><br/>　　“慢着，这地方人来人往的，你想说的话，方便说吗？要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中敞开了说，恐怕你也就不会急吼吼地跑来了。”<br/><br/>　　袁枫只好继续跟在他后边儿，一直进了馆长办公室，看着邱仪方掏出钥匙，打开门，又摸摸索索地开了灯，然后稳稳当当地坐下、抬起头，他才捞着机会，三言两语地说了王栋栋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今晚张帆和庞贝贝的去向。本来，他还想说，希望邱老师现在就和他一起去行政楼，说不定还能拦住他们。可是，这么东楼西楼一折腾，一溜达，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说和不说，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就连他这么急急忙忙地跑来找邱老师，似乎也纯属多余之举。<br/><br/>　　果然，邱仪方“呵呵”地笑了。他端起桌上的大罐头瓶，自顾自地喝了一口不知是什么树叶子泡出来的黄水，斜着眼睛瞅了袁枫一眼：<br/><br/>　　“袁枫啊袁枫，你看你，怎么过得还没人家庞贝贝有出息，不就是个冒牌儿学生吗？查出来好啊，体现教育公平嘛！”<br/><br/>　　“可是，邱老师，您不了解王栋栋这件事。这里面有学校的利益，不是哪一个人的问题……”<br/><br/>　　邱仪方摆摆手，打断了袁枫的话：<br/><br/>　　“我知道，你，还有刘含之，你们要藏着掖着这件事，都不是为自己。刘含之那家伙虽然爱财，却绝对取之有道，非分的东西，他一点儿也不会要。你就更不用说了。我不清楚王栋栋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猫腻儿、狗腻儿，我也不想打听，至于张帆要做的事，我劝你任其自然。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该出的脓头迟早得拱出来，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怕什么？我倒不信河州学院没有了这个王栋栋，就得天塌地陷！再者说了，要是有人为难张帆，大不了他也拔腿走路，另谋高就，毕竟不是‘文化大革命’的时代了，是不是？至于庞贝贝，你就更不用担心了，自然有人会保护她，对吧？”<br/><br/>　　袁枫还要说什么，被邱仪方抬抬手挡住了：<br/><br/>　　“来，来，来，咱不说那些没用的话，我可要让你开开眼，看看咱们学生的‘杰作’，你们评估办要是不了解这点儿招数，可就大大地落后于形势了！”<br/><br/>　　邱仪方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几张纸，往袁枫手上一拍：<br/><br/>　　“看看吧，我估摸着你跟我一样，都不一定在行！”<br/><br/>　　袁枫疑疑惑惑地接过来，只见第一张纸上打着一行大字：《河州唐代诗歌简论》。<br/><br/>　　袁枫放下那几张纸，心不在焉地说：<br/><br/>　　“邱老师，您又开玩笑了，这篇文章是乔老师去世前写的，在《中国文学月报》上买版面发的，咱们都看过，您怎么又翻出来了？”　　老邱抬了抬下巴：<br/><br/>　　“你仔细看看，看看署名！”</p></td></tr></tbody></table>

<table cellspacing=\"1\" width=\"80%\" border=\"0\" style=\"FONT-SIZE: 12pt; FONT-FAMILY: 宋体;\"><tbody><tr><td align=\"center\" height=\"20\" style=\"FONT-SIZE: 18pt; COLOR: #ff0000; FONT-FAMILY: 楷体_GB2312;\">四十六</td></tr><tr><td><hr/></td></tr><tr><td><p style=\"LINE-HEIGHT: 150%;\"><br/>　　袁枫再把第一张纸拿起来，这才发现，作者姓名居然是“鲁方圆”！<br/><br/>　　“鲁方圆是谁？这不是抄袭吗？”<br/><br/>　　袁枫有点儿沉不住气了。<br/><br/>　　“别气，别气，”邱仪方走过来，把论文接过去，放在手里掂了掂，“人家也没想着再发表一次，不过是想过关而已……这个鲁方圆，是中文系的应届毕业生，文章嘛，他是从电子阅览室下载的，马上要交毕业论文了，他就找了这么一篇。那天我问他：‘你知不知道这文章作者是谁？’他说：‘反正这东西都没人看，是谁不都一样？’我告诉他：‘你抄得太近了，这是你们乔主任的！’他居然满不在乎地说：‘谢谢你，老师，我赶紧再换一篇！’你看，这一篇他也不要了，扭头就走！”<br/><br/>　　袁枫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br/><br/>　　邱仪方将文章放进自己的抽屉，叹了一口气：<br/><br/>　　“这可就是老百姓常说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梁不正倒下来’，我这几天到电子阅览室转了转，那么多学生都在那里‘拼’论文，我可是眼瞅着，有些人一个钟头都用不了，一篇论文就新鲜出炉，署上自己的名字，连犹豫都不犹豫！袁枫，我是真的担心啊……”<br/><br/>　　袁枫点点头：<br/><br/>　　“邱老师，您放心，我回去就安排各系的论文复查。评估指标体系里，这是非常重要的一项，您要是不提醒，我只想到要检查论文写得实在不像话的，还真忽略了抄袭的！”<br/><br/>　　邱仪方摆摆手：<br/><br/>　　“不，不是，我最担心的还不是你们的评估能不能过，我是担心这些孩子啊，现在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弄虚作假，以后可怎么得了！都说反腐败，依我看，没什么比教育腐败更可怕了！学校里这些当官儿的，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倒也罢了，就这么办教育，耽误的可是一个国家！”<br/></p></td></tr></tbody></table>

<table cellspacing=\"1\" width=\"80%\" border=\"0\" style=\"FONT-SIZE: 12pt; FONT-FAMILY: 宋体;\"><tbody><tr><td align=\"center\" height=\"20\" style=\"FONT-SIZE: 18pt; COLOR: #ff0000; FONT-FAMILY: 楷体_GB2312;\">四十七</td></tr><tr><td><hr/></td></tr><tr><td><p style=\"LINE-HEIGHT: 150%;\"><br/>　　 十二、冒牌学生 <br/><br/>　　第二天下午，王采薇从三教出来，刚刚走到行政楼底下，就听有人在楼上大呼小叫： <br/><br/>　　\"采薇姐，采薇姐！快上来，快着点儿！\" <br/><br/>　　王采薇一听就知道是庞贝贝。她一点儿也不想上去，昨天晚上改作业改到快一点，上午跟将近十个同学谈毕业论文，下午又是三百人的大课，整整上了三节。现在，嗓子眼儿里冒烟儿不说，她的精神头儿也跟不上了，只想赶快回家躺那么几分钟。可是，贝贝一声一声喊着，行政楼里已经伸出好几个脑袋四下张望，王采薇可不愿意成为大家目光捕捉的对象。没办法，她对贝贝做了个手势，拖着沉沉的两条腿上楼了。 <br/><br/>　　庞贝贝老早就站在学工处门口等着了。一见采薇过来，她一把将采薇脖子搂住，毫无顾忌地叫着： <br/><br/>　　\"采薇姐，我都想死你了！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三什么来着？\" <br/><br/>　　王采薇笑着刮了一下她胖嘟嘟的脸蛋儿： <br/><br/>　　\"三秋！我的贝贝！\" <br/><br/>　　\"对，三秋，三秋！我觉得怎么也得有五秋、六秋的了！我告诉你……\" <br/><br/>　　贝贝警惕地四下看看，嘴里的热气直灌采薇的耳朵眼儿： <br/><br/>　　\"昨天晚上，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br/><br/>　　这时候，学工处长魏德昌正好从门口过，注意地看了庞贝贝一眼。王采薇不好意思地说： <br/><br/>　　\"你看，你正上班呢，别让魏处说你，我走了……\" <br/><br/>　　\"不成，你怎么能走呢？好不容易才上来的！老魏呀，别理他，他不敢拿我怎么着！他欠我们来复的人情多了去了，要不然，学工处这么个人见人爱的地方，我说来就能来啊？哎，对了，你快进屋，我告诉你一件事，我都有根有据的，不是瞎传……\" <br/><br/>　　说着，庞贝贝连拉带拽，把王采薇\"请\"到自己办公室。 <br/><br/>　　\"你还记得那个大闹图书馆的王栋栋吧？就是那个在电子阅览室跟我吵架的那个小痞子！对，对，还骂过我的！昨天晚上，我和袁枫，还有张帆，我们去查他了，怀疑他是个冒牌儿货！\" <br/><br/>　　庞贝贝故意把袁枫也说进去，一来她愿意让采薇觉得她和袁枫的关系不一般，二来，她认为只有把袁枫扯进来，王采薇才会有足够的兴趣。 <br/><br/>　　王采薇果然被吸引了。庞贝贝接着添油加醋地说： <br/><br/>　　\"张帆说王栋栋他爹官儿大，不好惹，我说：\'怕什么！我们干的是光明正大的事儿，我们不怕！\'后来，我们连夜就来了！上楼梯的时候，我的心跳得\'怦怦\'的，可我不怕！结果，我打开学生档案这么一查呀，你猜怎么着？什么都看不出来！现在的学生档案，就是一份电子表格，一张照片，你说这不是给弄虚作假的提供方便吗？他们都说没办法了，没证据了，我就不信，我就非要找出个证据来，你猜猜，结果怎么样？\" <br/><br/>　　说到这儿，庞贝贝跷着脚儿看着王采薇。 <br/><br/>　　没等王采薇说话，她自己就先忍不住了： <br/><br/>　　\"我呀，一口气儿把档案都翻了个底朝天，可王栋栋那份就是没有纰漏！照片儿不错，家庭地址、学校，都不错，错的就是他的分数！张帆说，他什么都不会，整个儿一个大傻帽，连西藏那个松……松什么布来着？\" <br/><br/>　　庞贝贝不好意思地问。 <br/><br/>　　王采薇说： <br/><br/>　　\"松赞干布。\" <br/><br/>　　\"对，\'松在干部\'娶的是谁都不知道！可高考分数是那年我们学校文科录取的最高分！你说这不是\'出出\'怪事吗！张帆说没办法了，我就不信，我找了几个当年王栋栋的同班同学，外语系的，政法系的，你猜怎么着？七问八问，到底弄清楚了，那一年，他们班上另外一个同学自己没考，就是替他考的，听说是个女孩儿呢！王栋栋家给了那女孩儿一大堆钱。他爸跟中学里的校长，跟县里的教育局，都串通好的，你说要不下工夫，怎么能查出来？多亏了张帆脑子好使，要是我啊，怎么也想不出来找这些学生问！\" <br/><br/>　　说到这儿，贝贝发现自己说漏嘴了，不好意思地笑了： <br/><br/>　　\"我又吹牛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庞贝贝对准王采薇的耳朵，\"我告诉你啊，在图书馆勤工俭学的那个，跟着你的那个瘦姑娘，叫什么来着？啊，对了，丁香！就是丁香，也是冒牌儿学生！\" <br/></p></td></tr></tbody></table>

<table cellspacing=\"1\" width=\"80%\" border=\"0\" style=\"FONT-SIZE: 12pt; FONT-FAMILY: 宋体;\"><tbody><tr><td align=\"center\" height=\"20\" style=\"FONT-SIZE: 18pt; COLOR: #ff0000; FONT-FAMILY: 楷体_GB2312;\">四十八</td></tr><tr><td><hr/></td></tr><tr><td><p style=\"LINE-HEIGHT: 150%;\"><br/>　　 王采薇吓了一跳： <br/><br/>　　\"丁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br/><br/>　　丁香成绩优异，在图书馆勤工俭学的日子里，王采薇对她非常了解，这绝对不可能是真的。 <br/><br/>　　\"不错，肯定！我找王栋栋档案的时候看到的！他们都是淮东县考生，还是一个中学里出来的，她档案里的照片根本就不是她，是个胖乎乎的丫头！不信，你看照片，我偷偷复印了一张，就是想送给你看的！\" <br/><br/>　　王采薇将信将疑地打开庞贝贝递给她的一张复印件，天啊，这份写着\"丁香\"名字的档案，真的不属于丁香！照片上的胖姑娘开心地笑着，与瘦小、忧郁的丁香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一个念头迅速地闪过王采薇的脑海，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儿什么。 <br/><br/>　　她紧张地问： <br/><br/>　　\"贝贝，这事儿张老师知道不知道？\" <br/><br/>　　贝贝无所谓地说： <br/><br/>　　\"当然知道。他记下来了。不过，我也跟他说了，这孩子成绩挺好的，谁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年头儿，怪事儿太多！\" <br/><br/>　　王采薇一把抓住庞贝贝的手： <br/><br/>　　\"贝贝，我求你了，这件事儿你千万不要再说出去，这不是一件小事儿，行不？\" <br/><br/>　　庞贝贝愣了愣，她实在想不出这件事会跟王采薇有什么关系，但她素来豪侠仗义，没打一个咯噔，就说： <br/><br/>　　\"没问题，咱姐们儿，谁跟谁呀！\" <br/><br/>　　<br/>　　 当天晚上，王采薇找到了丁香。 <br/><br/>　　一路上，王采薇都没说话，只是紧紧搂着丁香的肩膀，慢慢地走着。从女生宿舍到行知园，是一条绕山而行的坎坷不平的长长的石子路，路灯稀少。昏黄的灯光，把一高一矮两个女人的影子，一会儿拉得长长，一会儿又缩得短短，就像此时此刻被她们掩藏在沉默中的起伏不平的心情。 <br/><br/>　　王采薇怀里揣着那份复印件，像揣着一团火。这东西一旦公布出去，丁香立刻会离开河州学院，离开她的大学梦。河州学院算不上什么好学校，可它毕竟是大学，它可以托起丁香的命运，给这个女孩儿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如果没有这个人生的平台，等待丁香这么一个贫困乡村女孩儿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王采薇想都不敢想。凭着自己两年来对丁香的了解，她绝不相信丁香会从别人手里买一个录取通知书。丁香家太穷了，穷得连御寒的棉衣都买不起，连一日三餐都成问题，她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再说，一个大学一年级就通过了国家六级外语考试，能够脱口而出地背诵古典诗文名篇名句，出色地担任高三学生数学家教的孩子，会是冒牌儿大学生？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里面一定有太多的故事，王采薇必须弄清楚，否则，她怎么能保护这个柔弱的姑娘，怎么能让这么一个难得的好学生不离开校园？ <br/><br/>　　突然，王采薇脑海里闪过一件往事：去年春天，她和丁香一起上书，是一套古籍丛书，京华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上书的时候，站在架道里，丁香哭了，两个肩膀抽动着，成串成串的泪珠儿掉在书页上。王采薇以为她碰到了什么为难事，忙跑过去劝她，她却幽幽地说： <br/><br/>　　\"要是有钱，我自己就去上京华大学了……\" <br/><br/>　　说着，她扑倒在王采薇怀里，哭得颤颤抖抖的。 <br/><br/>　　难道说…… <br/><br/>　　走在王老师身边，丁香的心简直快要跳出来了。从王老师突然出现在宿舍门口的那一刹那，她就感到一定出事了。她明明白白地看出，王老师虽然在微笑，虽然像往常一样亲切，可那微笑里隐隐地透出一种深藏的忧虑，那亲切中的怜惜也比平时更多、更浓，待到王老师向寝室长邵敏请假，说是自己有点儿事儿，必须要和丁香长谈的时候，丁香的脸立刻白了。--王老师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连商量都不商量，就替自己做主。 <br/></p></td></tr></tbody></table>

<table cellspacing=\"1\" width=\"80%\" border=\"0\" style=\"FONT-SIZE: 12pt; FONT-FAMILY: 宋体;\"><tbody><tr><td align=\"center\" height=\"20\" style=\"FONT-SIZE: 18pt; COLOR: #ff0000; FONT-FAMILY: 楷体_GB2312;\">四十九</td></tr><tr><td><hr/></td></tr><tr><td><p style=\"LINE-HEIGHT: 150%;\"><br/>　　 一路上，丁香低着头，像一只犯了错误的小绵羊，乖乖地跟着王老师回家。王老师的一路沉默，更让丁香惶惑不安。她一边儿走，一边儿使劲儿地想，想得心都穿了一个窟窿，所有在河州学院经历的大事小情，一件件地从这个窟窿里掉出去，剩下的，只有两年来，让她时时担心、时时害怕的那一件了……一想到这件事儿可能要被戳穿，一想到自己可能从此被赶出校门，丁香全身颤抖起来，一股冰冰的凉气，像毒蛇一般恶狠狠地从心底钻出，很快变成无数扭动着身躯的小蛇，钻透了她的每一个细胞，很快就使她全身冰冷，所有的细胞似乎都被吞噬了，她再也支持不下去，身子一歪，软软地倒在王采薇怀里。 <br/><br/>　　王采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什么话都还没说，丁香就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br/><br/>　　她急急地叫着： <br/><br/>　　\"丁香！丁香！你怎么了？丁香！\" <br/><br/>　　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急急忙忙地赶来，是正在检查巡逻的校卫队队长吴彬。 <br/><br/>　　吴彬从王采薇怀里接过丁香，左手打亮电筒，右手使劲儿地按住丁香的人中： <br/><br/>　　\"别急，王老师，我早就觉得这孩子身体不好，没大问题，就是虚了点儿！\" <br/><br/>　　\"您，认识她？\" <br/><br/>　　王采薇慌慌地问。 <br/><br/>　　吴彬用手电再照照丁香，点着头儿肯定地说： <br/><br/>　　\"是啊，这不就是常宝宝，啊，小常院长家的小保姆吗？我早就认识了！\" <br/><br/>　　王采薇简直不明白吴彬在说什么。 <br/><br/>　　\"她是学生啊，怎么会……\" <br/><br/>　　\"嗨，你肯定弄错了，她明明每天到小常家打扫卫生！这孩子可好了，我们楼道的卫生她也包了，掏厕所，擦玻璃，刷锅洗碗洗衣裳，怎么，你也认识她？\" <br/><br/>　　王采薇的两眼一下子被泪水模糊了，心里像刀绞一样地痛： <br/><br/>　　\"丁香，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大家？你……\" <br/><br/>　　这时，丁香慢慢地抬起眼皮儿，满满的两眶泪水，像两条小溪似的流下来，她有气无力地问： <br/><br/>　　\"王老师，我是不是被开除了？我知道我错了，我是冒名顶替上的河州学院，可我考上的是京华大学啊！我交不起学费，头一年我替人家考试的钱，给弟弟妹妹上学用了，我只能跟别人换换，上河州学院。我第一年的学费，就是人家交的……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可他们都说没事儿，说咱们学校里，这样的学生多了，没人问的……\" <br/><br/>　　采薇浑身一激灵： <br/><br/>　　\"你说什么？你说你头一年就替别人考了？你说学校里这样的学生多了？\" <br/><br/>　　\"……\" <br/><br/>　　丁香无力地点点头，绝望地闭上眼睛。 <br/><br/>　　王采薇出了一身冷汗，吴彬也呆住了。所有的人都知道高考是最公平的，谁能想象到公平的高考里面，还藏着这么多的污垢！看来只要贫困还存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真正的公平！ <br/><br/>　　\"第一年你是替谁考的？\" <br/><br/>　　王采薇突然想起，庞贝贝说王栋栋和丁香来自同一个县，同一个中学。 <br/><br/>　　丁香可怜兮兮地看看王采薇，又看看吴彬的一身警服，嗫嚅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三个字： <br/><br/>　　\"王栋栋。\" <br/><br/>　　说完，她突然紧紧抓住王采薇的衣袖： <br/><br/>　　\"王老师，您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实在不成，我退学，我回家……我们得罪不起王栋栋，他爹是村里出去的大人物，……王老师，人家的钱我们都花过了，我赔不起呀，王老师……\" <br/><br/>　　看着丁香伤心至极的样子，王采薇觉得似乎有一把钝钝的刀子，一刀一刀地撕割着她的心，她搂着丁香，茫然地看着吴彬。 <br/><br/>　　立春以后的河州，夜晚依然寒冷。阵阵北风撩动着丁香枯黄的头发，穿透了她破旧的棉衣，又冷又怕的丁香缩成一团，在王采薇身边抖个不停。王采薇直愣愣地坐着，什么都没觉察到。 <br/></p></td></tr></tbody></table>

<table cellspacing=\"1\" width=\"80%\" border=\"0\" style=\"FONT-SIZE: 12pt; FONT-FAMILY: 宋体;\"><tbody><tr><td align=\"center\" height=\"20\" style=\"FONT-SIZE: 18pt; COLOR: #ff0000; FONT-FAMILY: 楷体_GB2312;\">五十</td></tr><tr><td><hr/></td></tr><tr><td><p style=\"LINE-HEIGHT: 150%;\"><br/>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了，远远地，有人向这里走来。 <br/><br/>　　吴彬脱下身上的警服，披在丁香身上，王采薇这才猛醒过来。她死死地盯着吴彬，嘴唇颤颤地，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br/><br/>　　吴彬明白了，用力地点点头： <br/><br/>　　\"王老师，我知道，你就放心吧！我是穷孩子出身，是军人出身，这你明白。\" <br/><br/>　　王采薇又一次紧紧地抱住了丁香。她已经拿定主意，这一回自己也要做一件走后门的事，她得为了丁香找袁枫，一定要找！ <br/><br/>　　<br/>　　 三天以后，王栋栋是冒牌学生的事，在河州学院传得沸沸扬扬，张帆的报告也送到了简朴办公桌上。 <br/><br/>　　下午一上班，袁枫就接到刘含之用手机打来的电话： <br/><br/>　　\"你快来一下吧，张帆这可是把马蜂窝捅下来了！简院长要我调查处理，调查个熊啊，本来就是假的！可这能处理吗？\" <br/><br/>　　袁枫自然知道这是一件左右为难的事。都怪自己那天晚上没拦住张帆，尤其是不该让庞贝贝这个女人卷进去，可是，说不清为什么，如果不是中间夹进去王采薇和那个叫丁香的女孩儿，他会觉得很痛快，似乎他原本就盼着这个\"局\"早一天被戳穿。 <br/><br/>　　推开教务处长的房门，袁枫第一眼看到的，是王栋栋。那小子居然大大咧咧地坐在刘含之对面，两只穿着\"彪马\"运动鞋的大脚丫子高高地跷在刘含之的办公桌上，胖胖的身子向后仰着，椅子前两条腿悬空，后两条腿着地，比坐在他对面的刘含之更悠闲自在，也更像这个房间的主人。 <br/><br/>　　\"又怎么了？又怎么了？不是一进学校那工夫，我爸跟你们都说好了吗？这学的的确确不是我考的，要是我有那么大的本事，我会上河州学院？再者说了，我能自己考上大学，谁给河州学院那么多好处？笑话！\" <br/><br/>　　\"可现在全校都知道你是假冒的，你就得被清退！\"刘含之恶狠狠地说。 <br/><br/>　　\"别逗了，就你们，穷得叮当响的，天天变着法儿想省几个钱！不就是想让我爸再多给几个吗？行啊，回头我跟我爸说说，多加几个！不就是钱吗？我们家别的没多少，就是趁钱！\" <br/><br/>　　刘含之冷冷地说： <br/><br/>　　\"我早就跟你爸说过，既然有的是钱，何必非让你上大学？就让你使劲儿吃，使劲儿穿，想法子花钱不就结了？实在不行，自己办个大学，你当校长，也成啊，是不是？我建议你回家跟你爸说说，退学算了，省得你受罪，也省得我受罪，你说你年年重修，我年年得给你作假，我累不累啊？\" <br/><br/>　　王栋栋吐了一个又大又圆的烟圈儿，几乎盖住他的半个脸： <br/><br/>　　\"你以为我不想退啊？可惜我爸那人油盐不进，本来我说去英国，他死活不干，这可好，一个破河州学院，一点儿不省事儿！一会儿我就得找人查查，要知道是谁跟我过不去，非请我的哥儿们\'做\'了他！\" <br/><br/>　　刘含之猛地站起来： <br/><br/>　　\"你再说一遍！破河州学院？不错，河州学院是破，但这话也轮不到你说！你连\'破河州学院\'也考不上！我告诉你，跟你过不去的不是别人，就是我，就是我刘含之！你不是要\'做\'了我吗？你来呀，我动动眉毛都不是人养的！可惜，只要你出手，你就死定了，你以为公检法也是你家开的？也是你爸花钱就能买的？我刘含之好歹也是个堂堂教授，我倒不相信，我一个教授的命，还没你这个浑蛋小子值钱！\" <br/><br/>　　\"别，刘叔……\" <br/><br/>　　\"滚！谁是你刘叔？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出了这个门儿，你要是敢乍乍毛儿，我就敢豁出老命跟你拼了！\" <br/><br/>　　说着，刘含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录音机，晃了晃： <br/><br/>　　\"看见了吗？这就是证据！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录下来了！将来交到公安局，这就是犯罪动机，你懂不懂？\" <br/><br/>　　王栋栋慌忙两脚落地，拽住刘含之的衣襟： <br/><br/>　　\"刘叔，我错了，错了！您别生气，千万别生气！我走了啊，走了，我这就找我爸去！\" <br/></p></td></tr></tbody></ta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