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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Mr.Vincent

[推荐]羽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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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Mr.Vincent 发表于 2005-10-15 16:51:20 | 显示全部楼层
落角(6)/ ], n. g$ c+ i
作者:徐小斌
! P0 u9 q1 I( [9 @
2 n  E/ |* J& W
0 h8 C" P2 R( W0 g+ y/ ^' W  绫明亮的脸色在一个月之后变得灰暗了。而玄溟则面有喜色。当时,王中婚假已满已然回单位上班,他复员后的单位远在西北。他是为了绫选择的西北,因为绫作为最早的一批知青去了西北三线工厂。为了爱情,那时王中可以牺牲一切。与王中同时回去的还有箫,箫也随姐姐去了三线工厂,绫具有很强的盅惑力,只要绫愿意,一般都可以达到目的。
/ ~5 H/ m9 _8 }: |; _  绫开始呕吐的时候就从远方来了个老太太。老太太高高大大的,脸上有几颗麻子,一口浓浓的关中口音,她是王中的妈。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是三个老女人,何况又是三个不寻常的老女人。王中妈很勤劳,来了之后就接替了大半田姨的工作,田姨是南方女人,做了大半辈子南方菜,才算被挑剔的玄溟和若木认可,即便这样,若木还常常回忆着做大小姐的时候,那个做过宫庭御膳的厨子。那厨子胖乎乎的一口京片子,宫庭菜就不必说了,老北京的那些吃,真是如数家珍。象什么春华楼的红烧翅根,泰丰楼的清炖燕菜,百景楼的软炸鸭腰,罗汉斋的生扒鱼翅,又有什么玉庆斋的杠子饽饽,芙蓉斋的芙蓉糕马,大亨轩的鸡油烧饼,耳朵眼儿的蘑菇饺子……从大吃到小吃,从山珍海味到香滨大菜,只听一听就要发馋了。
, D/ t9 w1 B5 I4 N: c9 z% Z# g. E  但是经过战乱的若木毕竟有很强的适应力。所以现在让她吃王中妈的大馅包子也没什么怨言,应当说若木还是很好伺候的,前提只有一个,只要她自己不动手就行。/ |; t9 h- r3 B. z0 F
  玄溟却没有这般大度。玄溟是个完美主义者,处处要尽善尽美,看着那些巨大的、一个盘子里只能装一个的包子,自然要撇嘴,玄溟是常常撇嘴的,她的撇嘴平时对于敏感的陆尘就象是一把刀刃,而王中妈却浑然不觉。王中妈也是裹了脚的,却远远不如玄溟那般精美,加上人胖,沉甸甸的步伐总是老远就听得见,玄溟听了就撇嘴:“打夯的又来了。”
5 R4 A! V9 L, b( i% s  偏王中妈又不识相,闲聊时问玄溟老太太:你老下过几个?% R9 f( A% ]7 Z2 s( f8 ]
  玄溟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便勃然大怒,又骂外孙女:“找什么样的不好找?专找这样的人家,又不是牲口,怎么生孩子叫‘下’呢?造孽哟!……你们陆家前世作了什么孽,攀上这样的亲家!……”
5 B+ d2 Q7 k7 G( R  但是绫的感觉却恰恰相反。这使从小就疼爱她的外婆非常痛心。绫总是说:“妈妈是劳动人民家的女儿,三代贫农,你们比不了。”绫总是在若木面前称王中妈为“妈妈”,令若木十分惶惑。有一回,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有一盘玄溟亲手做的霸王别姬,绫夹起一块柔软的裙边说:“妈,您吃。”若木下意识地把碗伸了过去,绫不屑地看了母亲一眼,毫不留情地睁大那双美丽的八点二十的眼睛:“我没叫你,我是叫我妈吃呢!”话没说完,陆尘重重地把碗撞在桌上,回房间去了。玄溟有生以来第一次向着心爱的外孙女大吼大叫:“难道她不是你妈?你到底是谁生的?!”  S3 {: ~# ]" e4 J
  绫每逢知道自己理短的时候就用哭来做武器,绫咧开一嘴小黑牙哀哀地哭,希望得到外婆的谅解,但是这回玄溟绝对没有谅解的意思。玄溟拍着桌子大骂,以至王中妈服小做低的为玄溟扇着扇子,嘴里说道:“老太太快别气着,大热的天,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小孩子嘛,她懂什么?她就是有千日的不好,还有一日的好,老太太就抬抬手吧!”玄溟火爆的脾气历来如男人的早泄,发一发也就没了后劲儿,倒是若木,竟在大吵大闹之中,静如植物地一口口吃着霸王别姬里的精彩部分,吃完了,才把筷子一撂,眼圈儿一红,然后掏出帕子擤一把鼻涕:“我好苦的命!生她的时候,三天三夜都下不来,还是爹给请的比利时大夫,钳子夹破了头,担心得我几年都睡不着啊!还好,六岁上就会念《小妇人》了,谁不夸奖她聪明?我这才一颗心放下来。早知道女儿是为人家养的,可就是没想到人家会上门来抢!亏了这还是在我的家里,亏了我吃的还是自己丈夫的饭!……”越说越伤心,又一眼看见羽背对着自己在月份牌前的镜子里照着,从镜子里可以看见嘴角上似乎有一丝冷笑,便索性推了桌子,把手上正拿着的一把调羹照着羽的脑袋便扔了过去,因为太突然,羽来不及躲闪,调羹擦破了额角。  B( ]" O6 z1 u
  哭叽叽的声音同时响起:“死丫头!你高什么兴?难道看着你亲妈被人欺负得了意了?为你出了气了?……”
' x3 T. i7 @2 ~  杀鸡吓猴是若木一向的拿手好戏,王中妈再讨厌,到底有亲家母的名份,而绫又已经是人家的人,身怀六甲,而羽,当然是唯一的怒火发泄的渠道了。
2 ]; Q" y4 n0 l, I7 l3 U  可是羽并不懂得这个,她认真地跟母亲计较起来了。她毕竟还是个17岁的少女,她一直努力想做个好姑娘,她一直抱着一个最纯朴的幻想,想让她的爸爸妈妈爱她,可她一次次地心碎了。她甚至听到了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她知道自己的心正在被一种坚硬的金属活活地纹碎,母亲的游戏或许是陆家永远的周而复始的游戏,但在羽看来,这是一种血腥的游戏,这种游戏的残酷就在于它永远闻不见血腥味,却把一颗年轻的心活生生地搅碎了。
% r6 r. T, h3 C) m6 R2 W  羽扑向了若木,为的是自己17岁的尊严,可是无数双手同时拽住了她,无数个声音严厉谴责着她,声音高高低低的都在说:“不管怎么样,她是你妈!她打你骂你都是应该的,可你要听话!要孝顺!……”
7 C3 A% Y+ E! u9 R6 o  S  那一次,羽终于把心里那句话说出来了:“如果生了我,又不爱我,那还不如不生我!”
+ ^; {, f& S$ Q, v" [  “天哪,这个丫头将来要杀人的呀!”若木睁圆一双泪眼,若木是真的呆了,和另外两个老女人一起呆了。这时绫早已回了房间,她不想把业已引开的战火重新燃到自己身上,但是王中妈却冲上来了,王中妈抡起外婆的拐棍,不知轻重在照着这个令人憎恶的瘦女孩拦腰一棒,羽一声没吭就倒下去了。
& \9 a" M9 v6 K0 B- e" j  许久,女人们听见陆尘在屋里的叹声:“打吧打吧,什么时候打到我死了,看看你们怎么办?!……”+ ~, f5 b8 V& V" y9 y; d
  绫在屋里哇地哭了,因为她觉得要是再不哭,父亲的怒火或许会转向她。她哭了又哭,哭得玄溟和王中妈都求她:“千万别动了胎气。”于是她们为她煨了汤,在两双档次不同的小脚忙前忙后的时候,若木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前,用那只金挖耳勺挖耳屎,用悲天悯人的口气吩咐田姨:“快带三姑娘去看看,别年轻轻的出了什么毛病,她虽不把我当妈看,可她到底是我的亲生女儿,性子是烈了些,我心里到底舍不得的。……”心里又恨王中妈:“我们家的事,你瞎掺和什么?猪狗一样的人,也配和我们攀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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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Mr.Vincent 发表于 2005-10-15 16:51:36 | 显示全部楼层
落角(7)3 e9 t1 p2 g0 B* d2 l+ B+ v
作者:徐小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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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o) L5 j8 |3 o' ?' @  那个中午,太阳烤人,烤人的太阳使人幻想来自水面的鸟,水底的飞鱼。那个中午,陆家的两个姑娘同时住进了医院。
; m% @- r- K3 C/ B; }% A6 b  绫进的是妇产医院。玄溟和王中妈都陪着去了。绫走进待产室的的时候,王中也风尘朴朴地赶来了。绫一见王中就尖叫一声,扑进他的怀里,又哭又骂:“你干的好事!你跑了,让我来受罪!你赔!你赔!!你看看,看看!你把我弄得多难看!多难看哪!……”绫哭了又哭,数落了又数落,两个老太太也陪着落泪,感叹着,又想起她们年轻的时候,哪个敢这样当众数落自己的丈夫?又为绫高兴:“眼看就要当妈妈了,要是生个白胖的儿子,该有多好!……”直到护士厉声命令绫躺回床上去,王中已经要被勒断的颈子才算松了口气,但是紧接着绫就高一声低一声地叫起来了,医生进来一量宫项,说是已经开到了八指,急忙用平车把绫送进了产房。
! u& Z+ b) Z6 A6 M8 C2 r2 ]0 s# i( K8 o  产房外面的三个人坐立不安。一个生命就要诞生了,生长的形式也许有一万种,但却可以简化成一颗发芽的种子,在黑暗中发芽,是不是真的有一种安全感?那一天酷热之后是一场暴雨,产房外面的景色很美,那个荷塘承接着雨滴,飘浮在硕大的叶片上,待天放晴的时候,会有一股青色的风和一两点红色的鸟语,那些鸟在接近天空的时候,会落下一两片白色的羽毛。0 A# D1 T5 \7 S+ s8 u: I4 ?+ O
  但是在产房里面,生命诞生的时候,却是嘶心裂肺的哭喊,绫的声音具有无予伦比的穿透力,它高悬在房间上空久久不下,压过了无数痛苦的呻吟,让产房外面的三个人胆战心惊。就那么喊了一下午,声音渐渐地弱了。护士长走出来说,是难产,吸引器和侧切都不管事儿,还是得剖腹。汗流浃背的王中哆嗦着签了字,就看见一辆平车推绫出来,只能看见一头汗湿了的头发,搭在白床单外面,王中的眼泪就禁不住往外涌,玄溟边掉泪边说:“你买的那巧克力呢,还不快给她喂一块,只怕她接不上力呢!”倒是王中妈沉着,轻轻撩一撩白罩单,中气十足地忽然喊一声:“还不快停下来?孩子头都露出来了,还剖什么腹?!”
5 H  N! ^9 `1 \4 v8 k  多少年之后王中还为母亲在大难来临时的正确判断骄傲:“要不是我妈,你还不是得挨一刀?!忘恩负义的婊子!……”
7 a1 |8 \- K' ^- j* T2 p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把后话衔接在这儿,实在失当,但也让人觉得世事无常,触目惊心。% L# o0 s9 z* ?5 V; w  q: a& e5 U
  那一天,当护士倒提着那一个全身青紫的小人儿轻轻拍打的时候,小人儿一声也没哭,护士说,是个女孩,就把她放进了隔离室。医生在当天的病案上写道:“胎儿宫内窘迫,新生儿窒息5分钟。”0 D) v4 ^1 \+ [' }
  电话打回家的时候,若木正坐在窗前掏耳屎。接了电话叫田姨:“跟她们说,我已起好了名字,就单名一个韵字。”田姨垂着眼睛问:“您起这个名字可有什么说道?”若木恹恹地:“有什么说道?不过是偶然想起这个字来罢了。”又轻声嘟囔一句:“一个丫头,又要有什么说道?!……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这是我们陆家第三代的长女,得随我们姓陆。一会儿你跟那个老太太商量商量。要是愿意呢,就叫韵儿,放在这儿,省得她带了到那不得见人的山沟子里去,要是不愿意呢,我们也不勉强,让她一家子带了人走,省得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惹人烦。”田姨点点头,急忙问:“那绫姑娘呢?”若木把眼一睁:“你怎么越老越糊涂了?绫儿不是她王家的人吗?随他们处置罢。”
* A0 R  T% W# B9 U7 h  田姨定神看看若木,也觉奇怪得很,解放这么些年了,她的大小姐已然改变了许多,在外人面前,谦卑礼让,和气有加,可唯独在她──当年的梳儿面前,说话的口气神情竟一点儿没变。每当独自面对若木的时候,田姨总会产生一种幻觉,好象又回到了四十年代,那雪洞似的房间,门外那架葡萄藤,小姐总是喜欢在那架葡萄下打秋千的,那时总是梅花陪着小姐。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那么美丽,好象把所有的葡萄都照亮了。但是最后小姐选择了自己,这是让梳儿──田姨感恩一辈子的事。8 J# F6 X1 k8 A1 B' L7 R2 I
  到了晚上,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地聚在了一起,好象经过生离死别似的,格外亲热。田姨抱着刚出生的小公主转来转去地给人看。陆尘很晚才回家,一脸灰暗,看了一眼外孙女就低头扒饭了,扒了几口就皱眉头说胃痛,田姨急着找热水袋,说:“陆先生小病小灾从来不说的,说胃疼,想必是疼极了。怕是要看看去呢!”吃了饭又洗了澡、显得光彩照人的若木急忙走上去问寒问暖,陆尘直瞪着她问:“女儿呢?”若木说:“那不,房间里躺着呢。生了一天,虽然赶不上当年我生她时候的艰难,也难为她了。要好好养养呢。”陆尘说:“我说的是羽。”若木这才变脸变色的说:“真的呢,三姑娘上哪儿去了?她姐姐生孩子,她也不露面儿。”田姨急忙说:“您忘了,三姑娘不是腰疼,让隔壁的亚丹陪着上医院了?”陆尘听了,扔下热水袋就站起来,门就在这时候敲响了。
0 x7 \& |5 M! ^: `5 H  进门儿的是亚丹。亚丹气喘吁吁的,象是走了很远的路。亚丹说话的时候只看陆尘:“陆伯伯,今晚陆羽就住我家了,跟你们说一声,怕你们着急。”若木忙说:“怎么好麻烦你们?还是叫她回来吧。她到底是怎么了?”亚丹依然看着陆尘:“查了,是外伤引起的椎间盘突出,大夫说,起码要卧床一个月。看你们家挺热闹的,也没法儿照顾她,还是去我那儿吧。我爸妈都不常回来,正好跟我做个伴儿。”陆尘正要说话,若木忙抢着说:“要是这么着就太麻烦你了,”又回头对着玄溟:“亚丹这孩子,从小我就看着好,为人厚道,处处知道让人,连我们家羽这么古怪的,她都能处得来,……亚丹呀,要是说羽那腰病,可不是什么外伤引起的,她回来的时候就有腰肌劳损,你好好照顾她吧,她脾气怪,凡事你都要有个担待……”陆尘这才好不容易抢过话头:“亚丹你天天还在上班,不如还是让羽回来吧,田姨能照顾她……”亚丹的眼睛始终只看着陆尘一人,好象这满屋子人只有陆尘是个真实的存在:“羽说了,她不回来,她愿意和我做伴儿。我想好了,我把家里钥匙给你们留一把,我上班的时候,就麻烦田姨过去照顾一下。”亚丹边说边把钥匙递过来,塞在陆尘的手里,嘴里说着再见,逃也似的关上了门。若木玄溟又一起开了门,向外抻着头,叮咛着:“慢走啊,外面黑,可别扭了脚……”
% l8 P. e; c/ G3 I' s4 g. ]  陆尘呆了似的站在身后,手里握着一把钥匙,那冰凉坚硬的金属摸在手里,象是夜里一些事物起伏的身影。面对着冰凉坚硬的一切,他无话可说,永远无话可说,所以他把本来可以流淌出来的,全部凝聚到了心里,十多年后他得的那要命的病,正是这许多年的积累与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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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Mr.Vincent 发表于 2005-10-15 16:51:52 | 显示全部楼层
戏剧(1)
. J0 _* i# T( G8 w1 Z作者:徐小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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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o6 R2 h5 z8 ~  多年以前有一个秋天,树叶飘零的日子。有一个女人走进陆家的院门。那女人轻轻敲了一下门。当时玄溟在厨房里做饭,若木在房间里换衣服,陆尘去辅导他的苏联学生,绫和箫都去上学了。因此只有羽听见了那一声门响。但是羽没有及时去开门。而是趴在窗上向外看了看。她看见那个女人穿着翘肩的豆青色薄呢大衣,头发梳成那个年代很时髦的大波浪式,脸上居然化了一点妆,而且有一条十分华丽的真丝围巾围在颈上,在那个无色彩的年代羽顿时觉得她十分美丽。她的美使羽呆了好长时间才去开门。当时环绕陆家的金银花藤都已颓败了,只有靠窗的蔷薇还发出一种惨淡的赭石色。
+ ]% T: f* a2 N7 Q6 U; @1 `/ r. i) A2 A  但是她走进来的时候羽就发现了美中不足的地方:她的身后,还紧跟着一个瘦条条的女孩。那小孩子很瘦,好象比绫还弱小。那女人看了羽一眼就笑了,说这孩子一看就是若木姐的女儿,长得可真象若木姐。就这一句话说得羽满脸通红,羽立刻大叫来客人了。不知为什么羽不喜欢人家说她长得象她的妈妈。
& e5 v0 o$ R! Z  玄溟和若木几乎同时从各自的房间里走出来。但她们的眼睛在同一瞬间暗淡了。玄溟的眼睛里甚至流露出一种怨毒。这时那女人分别向玄溟和若木鞠了一躬,嘴里说着:“姆妈,若木姐,我带孩子来看你们了。”玄溟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回厨房,若木则以一贯的虚假态度很不情愿地微笑着,让羽叫一声孟静阿姨,然后去泡茶。但是女人并没有因为她们的态度有丝毫不快。女人微微一笑,对羽说,别叫我孟静阿姨,要叫舅妈。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对于若木来说却象是汉天雷一样震响,羽看见母亲倒茶水的手忽然一抖,茶水泼了出来。
2 J5 u" G  p8 v& J  接着孟静说:“姆妈,若木姐,我和天成是成了亲的,虽然没来得及结婚,可我也不在乎那个名份,这孩子,就是天成的骨血……我知道,姆妈最是大慈大悲的……”
  K( ^' \/ |0 F7 ]/ y1 B  这就是那一天的场面。后来玄溟端了午饭出来,是黄花鱼、素馅包子和白菜汤。那时陆家的饭菜虽说已远远不及过去,但还是要比邻居家吃得强得多。那个女孩一口气吃了六个大包子,以至绫和箫放学回来簸箩里只剩了两个包子,还是破了皮儿的。玄溟端上饭菜的时候就冷冷地宣布:“你们吃了饭就走吧,家里没的住。”但那孟静象没听见似的,只把一双清水眼盯向包子。羽听见若木咬着牙嘟囔了一句:皮厚!羽想孟静可能听见了,但她仍然不失风度地向嘴里塞着包子,每吃两口便要舀一调羹汤,然后再给女儿夹一筷子黄花鱼。玄溟在鄙夷地看着孟静的同时忍不住向那小女孩瞥了两眼,女孩十分敏感地放下筷子,从睫毛的缝隙里向外眺望。女孩忽然用沙哑的嗓子叫了一声“奶奶”,举座皆惊。孟静立即纠正她说:“应该叫加婆。”加婆是玄溟的家乡叫奶奶的称呼,玄溟听了这话脸上就好多了,玄溟说奶奶就奶奶吧,伢儿们,叫么事都行。玄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就发出了一道亮光,那亮光和暖而亲切,照亮了那个女孩脏兮兮的小脸。在一边洗手的绫看到这亮光,立即把女孩推开坐在那把椅子上,绫说这是我的椅子,你别抢我的椅子。绫虽然瘦小力气却大得出奇,女孩被推倒在地,额角撞到了火炉上,顿时一缕暗紫色的血流了出来,那血流得非常慢,颜色很暗,就象窗外那一丛在秋风里显得陈旧的蔷薇花。
- G% P' y: l0 j  X. U! [% ]  羽很害怕,下意识地去扶那女孩。但是女孩自己很快就爬起来了。女孩在摔倒的时候仍然紧紧捏着那一小块没吃完的包子。包子被炉灰裹得很脏,但女孩怕人抢跑似的把它一口塞进嘴里,并没有顾及额头上的血。孟静这才舍得放下那一碗白菜汤,打来一点温水为女孩擦洗。玄溟拍了拍那个女孩的头,然后把手里半个破了皮的包子塞到她手里。  h& k8 i1 n! u, f* U* L4 M
  这两个房客就这么住下了。
" }0 _( l7 e8 D: s4 D1 v& W' L# ~  那时,因为陆尘在交通大学的职位,家里住着整整一排平房。就是苏联专家在五十年代初修建的那种四四方方、笨笨实实的平房,虽然并不好看,却很结实,让人想起苏联老大哥生产的那种方盒糖。6 d. C7 y7 q- W9 G3 a  V$ O
  第二天,还躺在被窝里羽就闻见了一股香味。闻见香味的同时她听见母亲咬牙切齿地对父亲说:“真不要脸!她竟然用花生油炸油饼吃!”那时花生油十分珍贵,每人每月只限定二两,所以玄溟炒菜经常用议价的菜子油。陆尘边刷牙边轻蔑地看了若木一眼。在对外人的慷慨程度上,他们南辕北辙。羽注意到外婆头一回没有下厨房。外婆慢悠悠地在给绫梳头,外婆总是用蓖子把绫的头发刮得亮亮的,然后梳成两条大辨子,再扎上一段玻璃丝。外婆每天都给绫和箫梳头,玻璃丝的颜色是常常要换的,时而鲜红时而橘黄时而翠绿,而且每天外婆在扎玻璃丝的时候都要感叹一句:“多好的头发!油光水滑的!”
0 j7 R9 \/ }3 _( i  那一天外婆给绫梳头的时候,孟静把炸得金黄的油饼端上桌。她对玄溟笑笑说:“姆妈,你吃吧,”又对三个姑娘说:“你们吃呀。”玄溟闭闭眼睛说你们先吃好了。孟静又去叫若木和陆尘,回答与玄溟差不多。只有绫象一只猫那样敏捷地窜上桌子,与孟静母女展开了一场“埃洛大战”。头上裹着绷带的小女孩的筷子刚刚碰到油饼,绫染着红色凤仙花指甲的手便捷足先登了。手总比筷子要灵敏得多。绫的食量其实很少,心思却很贪。所谓眼大肚小。那一次是以绫上吐下泄而最终败北。而孟静,却生着一个如无底洞一般的胃。女孩亦颇有乃母之风,这两个房客使陆家户口上转存的粮票风卷残云般的消失了。
5 g& t2 O2 @$ x% o  她们在陆家安然度过了那三年的饥饿时期,然后,陆尘被发配到了遥远的边陲。而她们却住下来了。孟静嫁给了新一任的院长。* L6 `( o' j7 t' \
  那个女孩当然就是亚丹。亚丹说她永远记得当年她摔倒的时候,是羽把她扶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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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Mr.Vincent 发表于 2005-10-15 16:52:17 | 显示全部楼层
戏剧(2); Q/ [/ K5 L7 m9 W5 Q) {2 O
作者:徐小斌 4 @# }5 \: h8 u4 M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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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P& p9 e6 B+ C# E! f
  玄溟第一个发现羽脊背后面的刺青。
5 @3 ?9 S! b% _& j, j' m- m2 c  羽住进亚丹家之后忽然感到了一种狂喜。当亚丹上班,家里只剩了她一个人的时候,有一天,清澈的阳光从窗帘的一侧倾泻进来,好象经过了一道神妙的滗析,过滤后的阳光撒满光亮的四壁之间,使整个空间清新明快,犹如杯中盈满的清水。天空中的行云流影映入房间,变幻无穷。象小时候那样,每当这时候,羽就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6 D$ _4 I# m- o. M" D& O1 }  真的发生了。是羽好久好久没听见过的耳语,又轻轻地响起来了。那是她的神灵。她的神灵没有抛弃她,她欣喜若狂。
" Y# F" a6 F$ k, _  那个声音还是那么平和稳定。那个声音说:“你盼着的,就要来了。”羽急急地问:“是什么?是人?还是什么事情?”但那个声音并不回答。
& x1 D+ |- v" R2 G4 }  羽立即想,自己是在盼着什么。羽在追问着内心深处。但是内心深处,没有回答。羽心里明白,自己确实是一直盼着什么的。她盼得那么焦渴难受,以至于她时常生活在内心世界里,对于外部世界感到陌生,在她行动着的时候,她总显得那么笨拙,那么漫不经心,以至于她周围的人,她的亲人,都在嘲笑她,看不起、不信任她的能力,他们的讥笑慢慢使她相信自己就是个没用的人,是废物,她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她过去曾经自视甚高,可现在,她自惭形秽。/ r7 N6 o, w3 Q4 H: @
  那放大了的耳语是神的启示。她重新看见了曙光。她看见自己成了一个新的人,穿白色衬衫,深蓝裙子,在林荫道上愉快地行走。越走越近,她总是看不清自己的脸,她觉得那张脸,可以是任何人的,她忘了自己的特征,她看到的是一部电影的特写,当她走得不能再近的时候,她突然看见,她裸着身子,两个乳头上刺着的梅花已经发青,她惊叫了一声,醒来,原来是梦。外婆坐在她的身边,象小时候一样,每当她生病的时候,外婆就变得非常慈祥。" P: d, M  s; O; B" X" |
  但是外婆的表情却是少有的惊惧。她看见外婆掀起她后背的衣裳,在细细地看着。% V; s3 t  ?) m+ O' W, ?5 ]
  玄溟看过了,放下她的衣裳,厉声问:“你纹过身?”
1 G' i7 t9 C8 n" f6 L  羽不说话。6 F6 H- U, }7 m: K. [
  “你知道你纹身的图案吗?!”
: _( k8 v( W2 m  羽摇摇头。她真的不知道。她曾经努力地用双面镜子来照自己,但只能看见局部。局部的图案,精美绝伦,已经令她很满意了。
) N6 g) x$ g% H0 G+ G( m/ Z4 ]  “是一条蛇。一条长着羽毛的蛇。”
9 j' ^5 J' ?, d9 M4 y4 B  }  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脸色煞白。
2 r5 x1 Z1 B1 U  G0 j  “刺得很美。你为么事要纹身?”
7 A5 i% S* p) }  “为了……赎罪。”
% U( z' ]4 }& I  “是谁给你纹的身?”
7 \# D( J* f+ ^. j  x1 }, B  “法严大师。”
$ g1 }9 Q1 o2 r4 M' f9 V; _& t  “什么?!”% R: M. p% F. j
  “就是西覃山的法严大师,是你告诉我的。”
+ P) r3 p; Z, \# X/ t  玄溟全身筛糠似的哆嗦起来,满脸的皱纹毫无规则地流淌着,不知是哭还是笑。
; L% a9 z* M7 A9 G  “可是,法严大师,他已经死去六十年了……”0 D% m3 [9 ~, r: ~  s8 s
  羽呆呆地看着玄溟,她在拼命回忆着自己纹身的经过。从那个大雪茫茫的冬天,她没有一时一刻忘掉自己的罪孽,她想赎罪,在她发现金乌已经被那个白痴M国人夺去的那一天,神喻给了她重要的启示。神喻对着她的耳边说:“西覃山,金阕寺。……” 为了赎罪,她忍受了纹身的剧痛,可是她没有找回金乌,金乌走了,不知所终。她跳进了那口湖,但是她却象以前那样,没有死。莫名其妙地活了下来,不知是谁救了她。
7 ^1 F( Q# j6 c' ]+ F9 V  她异常清晰地记起了这一切,但是她没有说。她象小时候那样懒得说话,大人们都太笨了,要让他们懂得一件事,要花很大的力气。7 N$ ~* u7 ^, S" R  a6 Y! k
  可是羽把玄溟吓坏了。玄溟执着地认为,这女孩遇见了鬼。玄溟郑重其事地烧起了龙涎香,默默地念诵起“往生咒”。在玄溟为法严超度的时候,往事历历再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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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Mr.Vincent 发表于 2005-10-15 16:52:31 | 显示全部楼层
戏剧(3)! L# y# Z$ C5 I1 r" I( D
作者:徐小斌
( v$ J  d. a% u; V- Y( J
! U' |) C# p8 r
( C( p9 A# e: K% S7 p8 Z1 {  玄溟自然想起玉心姨妈的“临终嘱咐”。在接过那盏灯之后不到七天,玉心姨妈就溘然长逝了。玄溟很快打听到西覃山的位置,正在琢磨着如何去送灯的时候,有一件事发生了,这件事的发生使玄溟的送灯计划无止境地拖延了下来。+ a' D- d% V  e5 l
  这件事就是所谓“光绪二十五年,慈禧太后把玄溟抱在怀里”的由来。玉心死后不久,宫里一位亲王的宠妃因来玄溟家里作客,发现了玉心手绣的那些绣品,爱得了不得,不由分说就拿了一件香袋去给老佛爷看。老佛爷看了,就不放手了,立即宣杨夫人入宫,还格外开恩说,要见见十七姑娘。杨夫人听说,先是惊得三魂出窍,因为参与戊戍变法的杨锐,正是杨夫人一个远房的亲戚,没出五服的,当时出了事,几乎把杨夫人唬死,还好,不知是疏漏还是对杨家放了一马,总算没有追查。过去杨家是仗着珍瑾二妃之势随旗入官的,可变法之后,珍妃被老佛爷关进了三所,一直未通音讯。杨夫人久居宫中,如何不知道老佛爷的手段?!最怕的,就是还要见见玄溟。又恰逢老爷不在,正不知如何是好,亲王宠妃笑道:“瞧把你吓的!老佛爷今儿个精神好,你可别让她老人家败兴!听我说,趁早儿把你藏的那些绣品,拣一两件精致的拿了去,我保你什么事儿没有!毖罘蛉讼呕帕说娜耍?幕构说蒙媳鸬氖裁矗?拱延裥钠绞崩镄宓模?な??摺?/p>
: N, E$ m0 T6 @  ?  y( E/ ?& n  玄溟深切地记得那一天,她穿了最好看的衣裳,随母亲进了殿。她看见一个老太太端坐在龙椅上,穿着黄缎袍,上面绣着大朵的红牡丹,冠冕上挂满了珠宝,两旁各有一支珠花,中间有一支玉凤。绣袍外面是披肩,玄溟从来没见过那么华丽的披肩:它是鱼网形的,由三千五百粒珍珠做成,颗颗大如鸟卵,颜色光泽都一模一样,边上镶着玉石穿成的缨络。玄溟想,可惜这么美丽的珠宝里裹着的是个干瘦的老太婆。
# ]- s9 d/ C# U  ^+ s  玄溟看见母亲见了那个老太婆就不会说话了。母亲三跪九叩,嘴里不知唠叨着什么。等母亲站起来的时候,就命玄溟给那老太婆磕头。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老太太忽然和颜悦色地伸长袖子,把玄溟揽在怀里,嘴里说着:“姑娘就不必行大礼了,可怜见儿的,”又问:“有几岁了?”
: N" I0 F' ~, G4 V! O: b  玄溟答了话,慈禧更加喜欢,说:“这孩子灵牙利齿的,不如放在宫里,和我做个伴吧。”杨夫人急忙叩头,说:“老佛爷如此大恩,真是折死奴婢了!只是这孩子从小缺少调教,过于宠爱,十分顽皮,只怕惊了老佛爷的驾呢!……”慈禧仰头大笑:“我也不过是说着玩罢了,知道她是你的掌上明珠,心头肉!”玄溟惊奇地看见老太婆说这话的时候,用那戴着金指甲套的长指甲,一下一下地戳着母亲的胸口,那样子显得很亲热,玄溟发现这个被人称作老佛爷的老太婆,并不象传闻中的那么厉害,她还是很有人情味的。但是母亲已经吓黄了脸,那一脸堆起的笑容还不如哭好看。玄溟看见母亲慌慌张张地打开那一包绣品,嘴里说着:“奴婢该死!……请老佛爷瞧瞧,这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绣的,手工看着还算过得去,老佛爷若是喜欢,就留着赏人罢。”- ]1 [& n6 ~$ b3 I/ a1 \; W8 R3 U& f; d
  玄溟看见那老太婆瞪大了一双混浊的眼睛,一件件仔细地瞧着。并不动声色。就在她瞧着的时候,玄溟看见母亲一直在瑟瑟发抖。有一道亮光忽然掠过:做一个至高无上,让人敬畏的女人是多么惬意啊!玄溟想她长大之后一定要出人头地,起码不能象母亲这样,看人脸色,受人辖制。正这么想着,忽听那苍老的声音响起来了:“小李子,大姑娘,你们都来瞧瞧!是我孤陋寡闻,还是瞧走眼了?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女红!成日价进贡的这些个绣品,竟都该烧了呢!”
7 ~6 P! x: L$ m3 O, \  玄溟这才看见站在帐幔角落里的李莲英,还有他的妹妹李大姑娘。两人走上前来一看,都跪下了。李莲英说:“佛爷哪儿有走眼的时候,这绣工真真儿的不同,奴才们算是饱了眼福了!”李大姑娘也感叹不已。慈禧抬起眼来,满脸笑容,对杨氏道:“你快起来吧。这些绣品,件件都好,我若是都留下呢,又怕说是倚势欺人,你可不知道朝廷上下这些嘴,可好多着呢。不如让你的姑娘在我这挑一两件儿东西,咱们也是平等互换的意思。”杨氏急忙叩头如捣蒜:“老佛爷快别这么说,折杀奴婢了!怕的就是老佛爷不喜欢!老佛爷若是喜欢,慢说是这么几件绣品,就是我们的身家性命,也都是老佛爷给的,老佛爷说一声喜欢,我们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慈禧点着头说:“这正是你懂事的地方。话虽这么说,也要有个来往才是。”没等慈禧说完,玄溟忽然扯起清亮的小嗓门儿说:“老佛爷,我倒要求一件赏。”杨夫人连忙拦她,慈禧说:“你让她说,小人儿家,童言无忌。”
  u1 w4 P5 {# N" q$ L  玄溟求的赏惊天动地。玄溟说,要和珍妃姑姑见一面,照一张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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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Mr.Vincent 发表于 2005-10-15 16:52:48 | 显示全部楼层
戏剧(4)
+ n' R3 q% q) x6 }作者:徐小斌 6 i1 p1 M* y( v$ Z
; c, G9 y+ `- E1 `: |" r0 T/ h! T
& ~; ~( d/ A1 W  Z$ R
  羽便心怀一种狂想,想完整地看到她背上的纹身。她想,唯一的办法是请一位可靠的人,为她拍一张背部的照片。不知为什么,她不愿让亚丹来做这件事。而外婆又太老了,她那双老手若是一颤,那么所有精致的花纹就要变成一片模糊不清的云霓了。1 P+ l; e7 l* Z* W) r
  但是羽可以看到自己的胸部,可以看到两个小小的乳尖上两朵梅花。羽看到了那梅花就想起了那个叫做圆广的青年僧人。经过时光的淘冶,那青年的脸越发英俊了。当天夜里羽做了个梦,梦见窗子在夜气中静悄悄地敝开了,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反射在对面被月光照亮的墙上。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见有一只巨形的飞鸟正慢慢飞进窗子,向她飞来,奇怪的是她并不怕。因为那大鸟很安静,那大鸟的目光很平和,她和大鸟的目光衔接着,可是在突然之间,中断了。大鸟突然匍伏在了她的床边。就在她目光转换的那一瞬间,她看见落在她床边的并不是什么大鸟,而是一领袈裟。
, K# V; @, `6 T% b. g% E8 O! L9 I  那袈裟她是熟悉的。那颜色、那气味,被岁月侵蚀过了的,却浸润在她的记忆里。当她倏然醒来时,那气味依然弥漫在房间里。
+ T" |4 b8 [: @) h1 c  那种气味令她反常。就是在那一天,她被一种反常的力量所驱使,做了一件非同寻常的事──她看了亚丹的作品──亚丹一直悄悄地做着的,是一篇小说,又不大象小说,题目叫做《铁窗问答》。
0 d5 T: l$ Z" J! D( O% I  她在这晚风拂煦的林荫道上慢慢踱着,夕阳的余辉斜映着一个孤独的身影。# n2 \5 G2 v" P* X  C" m: W
  她,年纪约20许。仿佛命运注定她是孤独的,她的外貌和装束完全不同于这个城市的其它姑娘们──那些讲求时髦、乐天知命的以及多愁善感的姑娘们。她完全是另一类型的人。在她那潭水般深沉、钻石般晶莹的双眸中,闪烁着一种至少在这一代女孩中多年不见的正直、倔强、渴求知识的童贞目光,三年来生活的紊乱并未冲淡这种目光,这是尤其可贵的。: B5 Q# d4 v1 a$ X+ Q8 j
  她要干什么?( ^8 |3 r- {; E, M, i
  她要寻求真理。
& S0 x( w' [  E2 R5 Z& c  几年前,当她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她就千百次地翻阅着历代名人们关于“真理”的格言。“个人的生命是可宝贵的,但一代的真理更可宝贵。生命牺牲了,而真理昭然于天下,这死是值得的。”这似乎已经成为她心底的座右铭。是啊,为捍卫真理而死,那是多么壮烈辉煌!于是一连串罗曼蒂克的幻想接仲而来,直至“丹心”永照“汗青”,实在是一曲英雄的壮歌。
/ w: M- Z& m" b1 c% E: e6 v) {  然而,自从三年前那个难忘的早晨,当命运把她从粉红色杏仁糖的外壳中抛弃出来之际,她才真正体尝到了生活。' e8 z2 P( R9 F6 h. O
  她在这种生活中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几年,现在回味起来,仿佛是一场恶梦。过重的体力劳动摧毁了她的健康,破坏了她的美丽,更残酷地扼杀了她内心由智慧和感情凝成的初放的花朵,然而,她不屈服。- t) n2 `! ?; u' O3 |. i. v
  她百折不挠地探索着,寻求着,可是终于发现,真理,在这个社会里已经成为某些大人物为自己服务的工具。他们的话就是真理。他们可以今天指鹿为马,明天又反戈一击,他们总是不能自圆其说,却又要求别人无条件地“紧跟”,可是就在紧跟着的驯服的胡羊中,也难免有一天哪一头被作为替罪羊拿去宰割。真理被残酷地蹂躏了,阉割了,她哭泣着,要求恢复她的本来面目,可是,在这个社会里,聪明人是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真理,是廉价的,无意义的,就象没有爱情的婚姻那样乏味。4 k6 N3 n8 o* e+ e
  生命在十字路口。* V3 A. b! M, A6 Y9 I
  一条,是红地毯和橄榄枝编织的平坦道路。可以有名有利,有地位,得人心可以有领导的青睐,各方面条件的便利,小家庭的幸福,总之,可以得到个人的一切。" t& s* L! k$ i, L2 {
  另一条,是荆棘丛生、坎坷不平的崎岖小径,虎豹豺狼在暗中窥视,魑魅魍魉在中途藏匿,每时每刻都有死亡的威胁,无数肉体的痛苦,精神的折磨,莫须有的污蔑诽谤,卑鄙无耻的造谣中伤,甚至被定罪而遗祸于全家以至子孙后代。在这条小径上,没有安逸,没有个人的幸福。然而,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后,公正的法官──历史,却会给他(她)以应得的报偿。他(她)的生命永远有两条,一条是短暂的,而另一条却与日月共存,历史上不就有许多先例吗?!
* \4 c5 h, g1 t  k  何去何从,是选择的时候了。. z* ?( A" x, d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苍茫的暮色中,她轻吟着屈原的诗句,准备回返了。5 z/ U' B, a6 f' I" j
  忽然,习习的晚风送来一阵歌声。
4 Z+ q' t& L2 @5 x3 U2 I& L1 ~1 q6 t  “感受不自由莫大的痛苦,
+ i: u% L8 @# j: H  你牺牲了光荣的生命,
/ p5 t7 ~. V+ F. ?  在我们艰苦的斗争中," v+ `0 k$ ?) o- E4 Q1 s& {
  你英勇地抛弃头颅……“! Z" y7 \" t" ~8 q- r
  是抑郁、低沉、但充满了感情的男中音。在微风的瑟瑟声中,听起来格外动人心魄。" @/ O" @! i; B4 r
  这是怎么回事啊?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唱这种歌?难道是幻觉吗?她不由停下脚步洗耳静听:& w. i% h! f+ z" l
  “英勇,你英勇地抛弃头颅……”
' n" h3 q5 }" k5 j% @) W  声音更加低沉了。仿佛唱歌的人已经沉醉在自己的歌声中,那声音的悲怆动人是她从没听到过的,她呆立着,感到心头的热血在困乏无力中异样地抖动,她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 _5 Z$ y4 T$ U9 w3 d9 `: d8 t& i  《光荣的牺牲》──她自然知道。这是苏联卫国战争时的一首名曲。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顾不得开色已经昏暗,夜晚的凉风钻进灼热的肉体,她要知道,在这多年失修的靶场里,是谁这样大胆地唱起了“禁歌”。- `4 |* y8 C) n' u: }* k9 W* F
  跳过野草丛生,积水很深的一道沟壑,她就来到了这座阴森森的房子前面。这里破旧、肮脏、又是那样僻静、阴暗,自从这个靶场被关闭之后,就几乎没人再来过这儿。更别说一个女孩子在夜晚独自一人来到这里──无论如何她很有胆量。
* z2 P) U. K# r. F' O  歌声忽然中止了。周围是死一般的静寂。高大漆黑的树影象怪兽般摇曳着,阵阵凉风袭来,树叶簌簌作响,在神秘的阴影深处,仿佛有无数个暗中窥探的眼睛。一种极端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紧紧包围着她。( ]# W1 W0 `# D- g
  她迸住心跳,从铁栅栏的缝隙向里面望去:
8 y( F" `  l4 a6 K! N& _  惨淡的月光下,是一个高高的年轻的身影。
7 d! C1 `, N8 c  _! H: m  她骇然了。陡然想起关于这里关押着一个重要罪犯的传闻……
1 s  c+ m( j$ \8 o& C& a1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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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Mr.Vincent 发表于 2005-10-15 16:53:03 | 显示全部楼层
戏剧(5); C: t9 _. N) G# B- T8 G0 f, d
作者:徐小斌
- p/ w4 }) i: k0 ?
% I" D0 Y, j& ?% w
6 O, T) m" H7 w) V2 G' A, d1 G: d  亚丹,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9 J- s# H8 |& f! r' b$ `  外面的世界很可怕,你最好别看。& K2 E- U% i0 {" F; C7 k! g
  可是房子里同样可怕,如果你每天都呆在房子里的话。
5 y- }. `: c3 @) _) `6 L& w! ^  但是和外面的世界比较起来,还是房子里面安全些。
7 Z; W. {& p6 w" @& W  我不要安全。! I* ~! |  o5 g& h0 V7 W- w0 U
  那你要什么?& |9 w3 y5 v( W: M0 M
  我……我要寻找,我想发现……, u2 a9 [' O& m! a# S8 R
  你会知道你其实什么也寻找不到,什么也发现不了。
. W- p$ q4 O' T* ]  但是我毕竟寻找过了。我要发现的也许并不是有形的、看得见的东西。
0 ]3 o1 L1 v# S" a+ n2 N  但是你一旦走出这所房子,也许就永远进不来了。# m3 d% t3 G  E' ~4 z4 A
  为什么?
/ f$ L$ _4 H" _; h' O; P4 t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幸运,可以随时进进出出的,这所房子的门槛对于你来说是个临界点。# b0 u+ Z7 B/ l0 l
  那么什么样的人才能有这种幸运,可以随时进进出出呢?
% Y( U, ^( `; _2 N; p6 e  修炼出来的人。
# k4 T9 \! u& t  象你?
% U/ d. r& v5 I" i+ E0 V  不,我完全不行。
4 i4 |' Q# C* s. p4 ]- O/ O  那么,我会修炼的。# Y1 ]/ {1 H# r) w0 c/ L" ^8 U4 O
  那你就要想好。不是什么人都能修炼出来的。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修炼出来的只有一个孙语空。: o9 D2 \4 g& X: s
  你的意思是如果修炼不出来的话,就要化为齑粉?
. M" Z% O5 S  J( M( ^  是的。你会后悔吗?" O3 m# z! I- f% v6 [, B5 |( Z
  我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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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Mr.Vincent 发表于 2005-10-15 16:53:16 | 显示全部楼层
戏剧(6)
+ u; Q) L9 i, U作者:徐小斌
3 {, Q# M2 e9 z5 E - X+ M. \6 h4 H: D/ ?' E. S

. b! N* W' u9 P  在羽眼里,亚丹的形象变了。' b& H! f2 {6 R2 b& ]2 X# i
  亚丹本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胖乎乎的,中等姿色,身材上瘦下肥,有些象东北用来打水的柳罐。但是现在的亚丹,写了《铁窗问答》的亚丹,成了一个谜。
& O8 V5 \) p: J  i' p5 k. V, T  m  是亚丹把羽带到了外面的世界。! E: f5 S2 }( b# p
  那是一个夜晚,春天的夜晚。很多事情都是从春天开始的。羽一闻见春天的气息,全身就开始澎涨,就觉得身子要飘起来。亚丹也是。亚丹换下贴身的内衣,闻了一闻,然后让羽闻,亚丹说:“有种味儿,你闻得出来吗?”羽说:“是的,有种味儿。”亚丹说:“你知道是什么味儿吗?”羽眨眨眼:“春天的味儿。”亚丹笑了:“你真聪明。”7 O4 k5 L) m+ W$ X3 F
  于是亚丹的手拉住了羽的手,走进外面的黑暗里。羽的腰已经好了。在春风里,在月光下,亚丹觉得她拉着的人没有一点份量,象个精灵一样,柔若无骨,飘忽不定。在黑暗里,亚丹只能看到她的一双眼睛,象一对须臾不可分离的鱼,上下游动,闪着亮晶晶的光。1 d1 v6 c9 C, j- D! j
  她们走进这座城市西部一条普通的胡同里,胡同的深处有一个普通的四合院,羽看见,西厢房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羽有些怕,躲在了亚丹的身后。羽在亚丹的身后观察着,羽的眼睛在一张张陌生的脸上移动着,忽然,她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很英俊,本来应当光着的头顶,已经齐刷刷长出一层黑色的绒毛,她一惊,心忽然狂烈地跳了起来,那个影象,那个的上一世的魂灵,竟如此清晰地显现,他显现得如此突然,令她猝不及防。他的出现,使她突然想起那句令人费解的耳语:“你盼着的,就要来了。”难道她心里在盼着的是他?
# V5 I7 D5 ~% V; W3 @& l  他是圆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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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Mr.Vincent 发表于 2005-10-15 16:53:33 | 显示全部楼层
戏剧(7). H0 H( a" ?1 T1 M3 T# s$ x$ k% p
作者:徐小斌 " e  ?4 j8 B6 s0 P: x* A!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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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她说:“我认识你,你是圆广。”
: u7 t- V: p5 Q1 d! E  但是那个男人,那个年轻的男人,眼睛里流过一丝惊异,他说:“我不叫圆广,我叫烛龙。”9 q' s( \3 @, j. U
  羽在心里微微地笑了。叫做圆广还是叫做烛龙有什么不同,反正他就是他,不会是别人,他是那个在西覃山金阕寺出家的和尚,是他破开了她的身体,并且在她刚刚发育起来的乳头上,纹下了两朵小小的梅花。现在,那两朵梅花已经变成了青色。羽看见圆广或者烛龙的时候就在心里说,她找到能够为她拍摄纹身的人了。
" X- i% H* W) Y$ [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让她惊奇。她看见亚丹见到烛龙之后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相貌平平的亚丹一下子灿烂起来,就象一朵花一样突然盛开,是那种极其鲜艳的花朵,譬如大丽菊或者美人蕉,颜色很浓,浓稠得化不开,而且,就象一团烧开了的沥青那么滚烫滚烫的,离得很远就能感觉到热度。
* p# w  R2 n! W0 \5 `, Z  羽看见亚丹和烛龙站到了房间的中央,说着一些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 s9 @' I4 a+ i+ O
  亚丹(显得激动不安,声音发颤):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1 I- X. J" K! `3 ^3 r2 ?+ U
  烛龙:我……是个被判死刑的人,在这里就是为了把我与世隔绝。+ Z, b+ A$ p/ J+ L
  亚丹(颤抖得更厉害了,眼睛在燃烧):为什么……为什么要判你死刑?!, n2 M- _3 B' I$ q9 L
  烛龙:别问了,你还太小,没必要知道这个。
2 |# u! L% P5 |" J  亚丹(含着泪水执拗地):不,我要知道,你别小看我,我都懂得!……
6 L6 g" f+ t2 C& {% O9 z  烛龙:小点声,外面有看守。
  P  J: f  Z' i  S, _8 U  亚丹向窗外看去,羽也跟着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只有一片随风摇曳的漆黑的树影。" L3 P: n3 B9 r% }8 d+ a
  烛龙:我以为,我这一生就会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完结了,没想到,上帝居然还为我安排了一次自我表白的机会。看了我这幅样子,你一定有点害怕吧,这是因为你还太小,你们的眼睛总是看惯了美好的东西,耳朵总是听惯了正面的宣传,可对一些丑恶的、黑暗的事情,你们总是不爱听,也不愿意相信的。
3 ?& M0 W+ j+ g  亚丹:不,我根本不是那种人!+ L% z. f& J  V& y  B2 |3 ]6 S0 i) c
  烛龙:……那么好吧,我就跟你讲讲我的故事……
4 |% J) E6 E8 J4 V9 @3 A+ ]  这时,羽听到旁边一个留胡子的男人喊了一声:停!3 Q  R8 q0 J$ V
  胡子说:“这一段就算过了,从‘给我一个支点’开始,再来,开始!”
8 x3 }: s1 v$ U- C8 w* F8 W  胡子一说开始,羽就看见烛龙和亚丹换了一个位置,亚丹的脸,正对着她,亚丹的脸红得象是要滴下血来。7 e% a& ^# w2 ^! D& D) I
  烛龙:……“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举起地球。我以为,在政治生活中,言论自由正是这样一个支点。言论自由,是一切民主制度最外在、最表面的形式,可以说,是民主制度的第一道防线,有了言论自由,并不等于有了一切,但是丧失言论自由,却等于丧失了一切!  n: h" n: c- \
  “那些反对言论自由,主张禁锢思想的人,是因为怕了解反面意见就会动摇正确的信仰,这不就等于说,他们实际上认为反动思想比正确思想更有力量么?!”
9 [' l1 U1 ~) I4 Q5 E! Q  ……) P7 B7 b& d' O9 D
  那个叫做烛龙的男人,说了那么大一堆话,一堆让羽觉得很难懂的话。羽一直期待着的表情,在他的脸上,压根儿就没出现过。他长出了头发,他的装束变了,岁月把他由圆广变闪酥蛄????廊皇撬???牧常??氖郑??钠?叮??拿挥斜砬榈谋砬椤K??涣怂??/p> " W* e' x& l0 V+ I/ R
  烛龙:……就讲到这儿吧。已经说得很多了。快回去,马上就要下雨了!……
7 w2 j7 t  h, p* o# y2 q  (好象为了证实他的话。从背景处突然响起定音鼓和钹的巨响。亚丹象是害怕似地向他偎依。)快走!……
9 T& ?2 Y- D) r3 }  亚丹:他们……他们还要把你关多长时间?
7 ?# t7 E; _. O( V8 ?. ~  烛龙:不长了,今天凌晨4点就全部结束了。
' e# p, k' H* i. Z/ ]4 k& q  亚丹(呼吸急促,整个身子似乎要瘫软下去):什么?!
" f4 ?3 X! ]! S4 d$ H; v  烛龙:你……怎么了?
. _# {* ~  D; P  e  F- o  亚丹:没什么。我在想,我们两个……一块儿死!……人的一生,至少有一次要拿出真正的身份证,现在,是我拿出身份证来的时候了!& v& x' V$ |# d8 B9 F
  这时,定音鼓与钹的巨响再次大作。背景处,有许多人在朗诵,象是多音部的合唱。参差不齐:
0 j1 u0 E( Z2 q- z) B: H- v' C  一个男人:焦虑散发着垂危的血腥味
& R  E' @% q1 m. Y- t  拳头陷入空无一物的奇异裂缝
8 S$ o1 [5 `8 @8 r5 U! L* {7 l! k; C+ E  一个女人: 长长的夜晚+ U$ i2 p2 {  j& }
  大都是风主宰的世界& F& E# _' x. X. W
  而风已不会呜咽
9 o; l; N* J* u  q% [7 k2 {$ W& |  第二个男人:月亮太古老了,
% N0 l/ A7 H; r4 w5 t+ g  古老得和我一样! h& g8 ]+ i  b- H4 N' |
  第二个女人:你是一个优美的伤口1 c0 g+ E/ O& B* m' ]% C
  你的心飘浮在十五的月光里. h. v% D# V8 @
  没有一丝红晕" ~! ^# C6 e2 D& [; ?
  ……  p# }3 T2 A7 B
  然后,羽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8 l/ E' F' c& s4 Q* S5 Y: B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F1 V( b; Y9 d+ Y( b  u5 f( _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8 y% g% b# _/ G3 Z& e. n* j/ V
  这时,灯熄,幕落。
! Y  f6 B3 b6 i* N& ^& ^  幕是从高空处突然掉落的沉重的帷幕。$ H: J1 M! i2 @) N* T
  那帷幕象是叠起了几十层丝绒,即使是电光也穿越不透。) _3 B# r) m$ A
  那沉重的帷幕就这样把羽和戏剧隔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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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Mr.Vincent 发表于 2005-10-15 16:53:47 | 显示全部楼层
戏剧(8)0 c, @# l0 i* N0 Q* m# J1 E
作者:徐小斌 ! }0 F7 R6 k( Q1 c' N: m
) B0 L7 ?% h$ P; b. V
$ t% [" S: m5 c" l
  许多年之后,我在M国最著名的剧场里看到另一部戏剧,那戏剧的名字叫做《黑寡妇》。我看到在M国巨大的纯银雕刻的背景前面,有一只巨蚌慢慢地打开了,那不过是些黑色的羽毛慢慢粘贴在蚌形的金属架上,那里面,是一个裸体的女人。蚌在慢慢收拢,没有动作没有速度,只微微有些颤抖。! u1 x  O% q' H4 T8 Y% D- S
  蚌合拢了。又不断地微微开启。在它微微开启的时候,人们才能看到那里面的女人,她如此隐秘,如此缄默,她把自己深深地埋藏在第二层皮肤里,这黑色羽毛的监狱,是一种隔离,更是一种保护。
; I) i9 o  ~) R) q) b+ e1 |  裸体女人把自己装扮成了贞女。不过,她也许就是贞女。贞女看上去象荡妇,荡妇看上去象贞女。也可能贞女就象贞女,荡妇就象荡妇。但是负负得正。结果还是一样的。
: Q- C( M0 W' F! \' G8 y  我不明白,属于我童年的巨蚌,是如何流失到了M国。8 f1 ~( c4 e9 r( p5 _3 j" J
  我一生看过许多戏剧,但印象最深的是这两部:《铁窗问答》与《黑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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