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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紫霞云儿

[小说] “新概念”成人组一等奖获得者作品集: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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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紫霞云儿 发表于 2007-12-23 12:51:2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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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W城,我曾经冷静安详的细忖过,它就犹如我孩提时代的一个梦寐以求的玩偶娃娃,事实上从我幼年的时候我就开始扭曲残忍的跟成人世界交换我想要的世界。
, X/ Q! s  ^- u& u4 f# o: O+ z8 Y- B) ~2 U8 k! E! n
  六岁的时候,新世纪百货的橱窗里我曾看见了一个精致昂贵的金发玩偶娃娃,我没有哭泣着任性讨要没有赖在新世纪门口撒泼耍横。我不动声色的跟大人回到家中,趁他们不备往自己的胳膊上倒了一杯滚烫的开水,然后嚎啕不止,任何糖果任何劝慰都不能使我停止哭泣,最后我举着皮肉掀翻的胳膊告诉他们,我要那只娃娃,我如愿以偿。娃娃到手以后,我发现她幽蓝的眼睛里其实有黑灰的杂质,密长的睫毛上蒙了尘,有黏稠的秽物我怎样清洗都不能让它们爽洁,尤其可恨的是她的裙子上还粘满了点点斑斑的苍蝇屎,于是我剪掉了她的睫毛撕扯坏了她的裙子,把她仍在肮脏的角落让她同蜘蛛老鼠为伴,永不碰触永不爱她。
, R. y( x; X+ q' ~$ W3 l3 x, W
3 x5 b4 |" c' o, X& `: h# |; L7 }  十八岁的巴豆跟我,我们曾经穿着白衬衣笑靥如花,翻爬过学校高高的围墙肆无忌惮的大笑着穿街过巷,顶着黝黑的短发无所畏惧,要么冷漠,要么狂喜,绝少温和暧昧,偶然的满足总会出奇不意的袭来。印象中我们纯洁、漂亮,也黯淡、偏执,但绝不单纯。6 \( l5 N9 T) Q: W( c' p# i! k

5 x8 K1 U0 o  w3 b9 F; N* u3 i  一个漫长的暑假里一段前途渺茫的贫穷灰色时光里,我们百无聊赖的拿自己上演了一段无聊的青春闹剧,最后唏嘘尴尬的收场,至今还带着不知所措的懵懂。4 J2 G& @  _4 R) e$ g" ~7 ^
6 Y7 C* p# E" n- \4 @
  巴豆拿药片给我之后再也没有在我的生活中出现过,直到听闻她的死讯,我们把彼此以及那段记忆各自心照不宣的从自己的生命跟记忆里悄悄切除了,一切成了一个窖藏于地下的秘密,连自己也忘却了。在我暗暗以为一切都腐烂发酵成为异质,面目全非的永远寻觅不到的时候,它又原封不动的浮出水面,在我的脑海中点点滴滴拼凑串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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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紫霞云儿 发表于 2007-12-23 12:51:37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一: ?4 J+ O8 M1 i
" Y, o8 F( h& A$ {% h1 M8 b
  巴豆死了,我竟然没有过多的悲伤。或许,她真的在我的心底随着那段记忆都凋零过了,我于她想必亦是如是。
, }* d* O5 R; H; g  L! A9 J+ S
' U- {1 n6 y% \  一个不高明的文字记录者的演说下,所有的往事成了大堆的情绪累积物,我的言述竟像是在揣测别人的生命,从头到尾匆促草率,除了不住妄测般的剖白,就是淡而无味的情绪流水帐。没有起因,没有结束,没有转折,事实上这就是最真实的常态,固着在每个平凡而又庸碌的生命里。3 O" f! o' Y8 z6 _& D6 |3 x3 h

0 q' c7 n0 C7 ]" [) Z4 E) h  十八岁之后,我听到了一首好听的歌,《像叶子一样飞》。
1 w* P( i% t& y
4 c! J$ G" U; S3 M% N1 v) x8 s  “我骑着我骑着时光; r* `/ b* R+ L, e6 W, S
1 t/ ~! M, A4 Z
  落在你落在你的肩上
& F$ }4 M# I: e2 h- G2 l6 T7 ~/ B2 _/ J; J
  像片叶子一样飞
" l' v* h7 u" b2 ]6 i- ?- X$ s7 K, I) e
  我穿越我穿越冰山
# }! J' |0 q/ t9 `, S! F4 N' c0 {
- J& }0 e: ?2 u" U5 z  坐在你坐在你的云端) ~/ }. k9 |: x( R  L; r0 V
4 G1 e. M( b  |' K9 h) W
  你像沙发一样温暖# Z3 I$ R3 B9 H* S9 n" Z
& a4 Y) {, h; v, i
  我飞呀我飞呀' C& Z9 Z6 B* t! `
( k2 B! B" `) Q) _6 P  b4 H
  我点燃我自己飞呀+ R! i  N6 [/ L8 J  L- `; T
2 }# J6 j' w9 \, `4 m" ?
  我陷呀我陷呀$ J# {' B3 J6 g1 V, q

4 B; X- L" y6 e- _3 y# O3 x  我躺在音乐里下陷2 B0 e  D* o3 v: y

; v9 F. @. J/ }! t' @) J, e  我与你相遇
7 T  K# @/ [3 \. c! N! U; m- y$ C# R' X; _( Z3 l7 s
  你把擦去
% K$ l, F. W; ]
2 s4 J3 f( n# S' Q. [) a9 ?  我与你相遇- @5 f. @! o" a- H

/ P6 H. m# f  D, I7 S  你把我埋去”
( x* C1 E: U6 c; l
% N  G' W0 ?4 t  巴豆飞走了,像片叶子一样。
- F1 }5 T( K/ ]& K1 F
; M* i% C. N" w% h: |+ S  早在我们十八岁的时候,我们就开始了我们致命的飞翔,飞过麻叶的废墟,飞过青春的骨骸,飞向莫名不知所终的遥远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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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紫霞云儿 发表于 2007-12-23 12:52:08 | 显示全部楼层

失传的手抄卷(1)

  “我的父亲名叫托克利,从养父口里得知,他是一个云游四方的旅行者,好像肩负什么重要使命。我还没断奶的时候他把我托付给现在的养父,然后他就消失了。9 F$ i6 t3 T+ W4 s

; P$ L3 ~+ K+ \# O  那年我七岁,是个对新奇事物应接不瑕的年龄,随即也就把他给忘了。5 b- m' ~9 b) P2 k+ R  W

: J# u- S  Q9 f/ y% `1 Q  C1 ]* m  ‘你爸那家伙大着呐,在我统治下的这片土地,谁都没有那样的大家伙!’养父谈及的时候总是无限感慨。
+ |' A3 g- F9 M2 Z1 m8 B2 Z' H) R4 s9 B' v) [; k
  我的养父是个地方僭主,在我当兵的第二年便被揭竿而起的暴民杀死。活着的时候政务和民怨把他搞得昏头转向,从来对我不闻不问。本来我在他的权伞之下也过得无忧无虑,直到有一天,我把女祭司弄大了肚子,才引起他对我的注意,作为对神的冒犯的惩罚,他在我身上下达了一道恶毒的咀咒:我将杀死三百零一名与我素不相识的陌生人。5 |' K0 j1 f* [7 ~9 A6 x, x
( c; X! f# C$ U: }7 j5 B% L
  为了避免触犯刑法,同时又为了尽快解除咀咒恢复自由,就这样,我跻身在黑压压开往斯巴达的雅典军队之中。+ p9 i, j$ r6 I! R) \9 Y$ W
) k; ]7 q5 E6 t0 L
  为国捐躯?操!参军之后,我发现当兵的人无非两种想法:女人和财宝。0 e! W& D& Q$ F* v' Y; X8 B
: d' _* M0 r! A* t( ]
  在我当兵后的第七个年头,才在乱剑折枪中见到一个女人的身影,她是为战死的丈夫复仇的,当时的样子显得无比凶残,当然,她也在那次交战中箭死去了。而射出那支箭的士兵,非常滑稽的,也死在战友愤怒的刀枪之下。
! L8 L. C- M2 M6 g9 q" B: ^5 ?
+ Q0 ~! X, Z  w3 @. {  ‘在战场上,见到一个女人比见到一头母骆驼还难,在应付敌人的刀枪之前,你要先学会如何应付你自己的小弟弟。’一个老爱奥尼亚老兵一开始就这样对我说。
  d& N3 Z; L9 Q* M8 G
. {8 {" L8 S, L& N# L* A; u  而财宝方面,主要则是掠夺。第一次打了胜仗,大队人马冲进村子进行劫掠,这在战争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z: d! e1 |) E* n( x7 b" k" B

, U+ R( W* W, U  受咀咒后,我对女人没什么兴趣,对掠夺的兴趣更是没有。养父死后仅给我留下了一片秘密土地,并托奴隶告诉我在这片土地的哪个角落埋有一陶罐黄金,老人总热衷在地底下埋黄金这类事情;留给我的奴隶一共五个,在我四处打仗的时候这几个奴隶就管理着我的土地,诚诚恳恳地劳作,比我还容易保住性命……”" r: c- ~, e" F3 d( ~: z

4 ^3 V8 {; A6 U2 O( }  p( [  我小心冀冀地把上面这段故事的开头写在手抄卷上,然后在昏黄的灯光下,再继续在脑海中用回忆捕捉那曾经在我耳边久久缭绕不去的一言一语。" {5 [! P; c. C# ?' G& Y1 ?

* O: a1 p4 v$ S! t/ I0 Y: }1 f  讲故事的是我的朋友,多年前他死在斯巴达的战场上,那时战争还远没有结束。他参加的是那次伟大的战争——伯罗奔尼撒之战。不过,他却没有因此而变得伟大。他生前喜欢给人讲他当兵的事。“在战场上,”他说,“这是最好的消遣。”3 N% @' Y  N, u2 _

  e, p! ?- ]8 b6 A1 y3 |  下面是我从他那里听来的一个关于我们相遇之前的故事:
7 d* c: B0 u( v1 C
: r/ m1 |4 G# f1 H* P5 ~  《王者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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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见王者之剑是在第一次打了胜仗的这一天。
9 @4 D  ^. u7 T8 a2 R" z* n* @, n! }/ N
  那一天,大队人马气势汹汹冲进村子,打算进行大肆劫掠和配种,这在战争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到此时为止我已杀了两百八十七个人,只要再杀十四人,我就自由了。咀咒解除之后,战争于我到底又有何意义呢?: O! e: i; l) u8 h2 F/ n7 i- ~7 d0 @

9 @7 z' M% k+ W. k: Q0 v  我跟着军队走进这个陷落的村庄。城邦里空空如也,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我拖着长矛,缓慢仔细地看着这片异域的土地。这里的建筑风格与雅典的建筑大同小异,只是在半个世纪之前,这里被波斯人占领过一段时间,多少还留下波斯风格的影子。被几个村庄围绕在中间的是一座不大的小山,山上有座半身神像,为了避免看到战友们的恶行,我独自向山上走去。( ?* C/ p2 y. o* N$ s
1 N  U- w* ]) {& e$ D8 J
  “山上什么都没有,你别想上去了。”我走到半山腰看到两个士兵从山上走下来,他们不怀好意地把长枪在盔甲上敲得铛铛响。7 ?3 F& T( t& Z( M; Y

/ E5 {0 u6 M" _  “别这样,还有个人,你刚才没准就把他杀了。”另一个大笑着说。“那人身上的家伙委实大得很,可惜没法把它割下来。”
2 {8 {: d9 ~6 C% I) C) [
+ N( T; k1 K6 f# n) l& V  我没理睬他们,自顾向山上走去,经过那么长时间的征战,战士长期在血腥味的沾染下,多少都会有点神经质且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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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嗖!”一支箭突然射在旁边与我距离不足三达克杜洛斯的枯树上,在我的身后同时响起了放浪的笑声。我把手中的矛柄握紧,愤怒地回身用力向他们中的一个抛去。那个人的嘴巴还没有合拢上,长茅贯胸而出,他立时应声倒在血泊之中,让在我生命牙齿中又捉掉了一条叫咀咒的虫虫。另一个吃惊地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无能地让他的同伴自得其所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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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 S; ?' r/ r; j1 q( i  “你杀对人了。不过,一句玩笑也犯不着得如此报应吧。”" v2 {5 V' l( ~1 E+ _, H" b

7 f/ ^  s1 b. V7 c8 A  “这句话你去跟雅典娜说说。”我向他走近,对这个同国或是盟国的士兵并没有下手的意思。
2 a% J6 {8 Q+ \+ I$ p1 A
2 E- P7 a: J2 Y7 M+ Y+ }  “不必了,我托这位死去的朋友去问问看就好。”他立即撒腿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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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9 S; q# j) I$ Z8 l* H$ J  我从那个死人身上抽出长矛,矛头上尽是鲜血,在冷冽的寒风中冒着热气。这时从矛尖处有一丝金光一闪而过,落在我脚下的血滩中。3 A# F1 v3 Y) p3 X. B
* B0 O3 s, ?" y9 M. Q2 H2 h
  这是一枚金戒指,上面用异邦文刻着虫子一般的文字。我自幼学过希伯来文与波斯文,拉丁文也略知一二,但上面的文字都不是我所知的,可能是居住在北部山脉中小部落的文字。奇怪的是戒指浸泡在鲜血中文字隐约可见,但是一放在手上冷却,文字便消息了,上面油光可鉴什么东西都没有。为了不让这个戒指在我以后的故事里演绎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传奇,我随手把他丢进大树下一条流向山下的河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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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紫霞云儿 发表于 2007-12-23 12:52:25 | 显示全部楼层

失传的手抄卷(2)

 那个死人的身上可能还压着别的什么宝物,但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这是公元前四三三年,这是战场,我只想保住我的性命,回家对我的奴隶呼来唤去,或是到阿波罗神殿前听一听那个疯颠的希罗多德对战争的千奇百怪的演说,也不愿意对眼前的财物动一动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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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两千五百年后,在时间遥远的另一头那个物欲横流、人心不古的世界我可能才会改变我此时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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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上的神像倒塌于战争的毁灭之火中,我看到的只剩下下半身。雅典娜是雅典的守护神,而这里的守护神是哪一位?神谱上的所有名字我几乎都背得来,七年所走过的地方也让我见足了好几张面无表情的石塑面孔,而只剩下半身的神实在让人费猜。如果幸存的这两条大腿之间夹着一个瘦骨嶙峋的马背,凭借下面这只畜牲的神态或是毛的长短,我就能猜到这是奥林波斯山上的哪位。这一截下半身到底为为山下的村庄提供了多少年的庇护,保护了几代族人,我都无从知晓。不过从山下村庄的布局来看,人们对神像的虔诚足可引起宙斯的嫉妒,哪怕这尊石塑雕像是宙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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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g$ X1 o3 ?; d! w; `  村庄里的房子建筑,平时如果安稳地生活其中可能认为它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从山上往下俯视,可看出在北方是一戳矛头形状,而在南方则形成一方巨盾,东方是瓦罐,西方是战船。山下的村庄火光冲天,哭叫声不绝于耳,一切——战争的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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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我们这一行的,只信雅典娜,我相信我活到现在,是因为在应征之前的一天,诚惶诚恐地在雅典娜的祭坛献上的十八头牛羊牲畜起了作用。我那位一毛不拔的邻居,内战爆发后的一个月内就丢了性命,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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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9 p% _8 x9 K! s) |" s  神的上半身在脚下撒落一地,大大小小的碎块好像有意要对未来的考古学家发出刁难。! A" }- s3 L& j. k* q* w& ~, u

6 V' e" [& T) s- l  我拣上来的这一块是一只眼晴碎块,岁月漫长让这只眼睛看得目瞪口呆,上面布满裂隙状的血丝,手一用力就能瓣下一块。雕刻的线条非常流畅,表面依然平滑。我发现眼皮竟然可以翻动,里面装了个奇妙的小装置,黑洞洞的眼珠是一个锁孔。( S# o8 O2 l0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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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终于来了。”这时,从神的下半身传来了一句话。# q  O$ T; f;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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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让身体弯成一张弓的形状,把长矛拉在我的裤腰带上,只要一松手,这支矛枪足可让一斯塔迪昂远的五个敌人串成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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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Q" E; b* C7 u; X: ]1 N" m  “我等你三千年了,看着金字塔拔地而起,看着特洛伊被夷为废墟,看着尼罗河断流,看着天狼星……”& |' y3 j+ N, l'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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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废话。你出不出来?我可没有耐性!”我故作镇定。平时在战场上一见到敌人就短兵相接,这个一张弓的姿态虽颇俱美感,但少有用武之地,差不多都已荒费,只要他再多说两句,我的脊椎骨一定会不堪重负断成三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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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U  G1 e' Z* S* P  他从神像后面走了出来,行动缓慢,每走一步都让他气喘呼呼。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一个异邦野蛮人——衣着:下身的亚麻布条绑住的一块兽皮。除了有一辔与我同样的短短稀有的直发,他的一切都与我一般人窘然而异。" G4 |: G& H6 W; Y; V

! r! C$ g& D) ?, x) H3 s0 d* ~7 |  我终于明白了山腰的两个士兵说的“大家伙”是什么。他背负一把巨剑,这把剑估计有十五塔兰特重。剑身比他的身高还要高出一半。这把剑不是缚在他的身上,而是他背上长出的皮肉把这把巨剑拦腰抱住了,这把剑像是从他的身体里生长出来的一样。, {2 v  C9 @' w" b* u3 _  [, h

6 O  h9 ]) K8 o0 R  “我背着这把剑整整三千年了,一直在等待你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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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U6 N* |7 i3 v4 K; {  “我是雅典的战士,以雅典娜之名,你动一动歪脑筋我一定叫你送命。”我把神的眼睛偷偷藏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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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波罗的神托说你今天一定会在这里出现。现在是我把剑放下的时候了。”1 y) i5 V, e! ~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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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是我?难道神托没有告诉你,我的双手沾满了斯巴达人的鲜血吗?如果你把这把威力超强的武器——我虽不知它到底是不是真地威力超强,但看起来的确有点像——交给我,就不怕我用它来夺取更多人的性命?”这么一把大笨家伙扛在我的背上,我简直难以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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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W* a* v0 U) I0 O4 }  “这是神的旨意。我也没办法啊,老兄。背上这把东西,死又死不了,这把家伙又没法使用,哄人倒还可以。现在我好歹熬过了三千年,三千年前神把我的名字刻在荣耀石上你知道我偷偷哭了多久吗?”他扯起腰间的兽皮抹了把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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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0 q" J$ c0 o5 I, \0 b  “这把剑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我在风中打了一个冷颤。: n9 T* G# q2 ?

- g4 Y/ u0 ~. ~5 a% f8 R  “不错。王者之剑!”( J; K( v. g' i  V4 L6 A

% n8 i. Q. _9 E) ?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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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者之剑我听过它的传说。! I9 V2 ]0 W) S- s9 w- Y; l/ y

1 ~+ @1 u; J# t& U  三千多年前,一场天火把达拉城毁灭的时候,各方部落发起攻击,对达拉城趁火打劫。这时幸存的人们看到城外走来了一个手握巨剑的巨人,这个陌生人的到来让绝望的人们又重新看到了一线生机。他组织起手无寸铁的市民击退了各方部落的入侵,让达拉城得以重建。他也成为了斯洛丹(重建后的达拉城易名斯洛丹)的第一位王者。
% H6 ?/ S! }/ H4 {( i  C; D8 f$ n4 p/ r8 T: U
  后来,据说这位巨人在入睡的时候,巨剑被人偷盗,这位王者也因此同时莫名其妙地死去,斯洛丹再遭毁灭,在战火过后成为一座空城。* _7 t7 d- w& A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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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洛丹的原址到底在哪里,一直众说纷纷,但从没确切的证据;王者的名字也在历史的长河中被稀淅得一干二净,只有那把巨剑现在还为野心勃勃的人们所觊觎。
3 z. J# a  p+ `8 Y6 M# n/ T- ^* N. f
  “为什么是我?”我再一次对他吼道,如果在三千年的时间里他还学不会圆滑识相,一味要把这一把大家伙往我背上靠的话,我一定跟他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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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紫霞云儿 发表于 2007-12-23 12:52:45 | 显示全部楼层

失传的手抄卷(3)

 “你先别激动。神托说接剑人今天会在这里出现,没准不会是你。现在兵荒马乱的年代,混饭吃的神棍还真不少。先通过考核程序再说。”) P$ R3 n- U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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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程序?”$ h9 S; Z' d( f4 }- |! ?

$ R% S  ]( \. C& F9 w$ @) g( Q  “这也是神的旨意。第一个问题:你嘴巴里是不是至少有十一个蛀牙?”! r, v2 E) }# i& M0 Q6 h$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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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还不止呢。我从未停过早晚咀嚼一次两面针草叶,还是蛀牙不断。有问题么?”# v. G5 g) b2 I' i3 G; d

; K7 H1 q0 X+ _; A: m  “这是佩带王者之剑的第一个条件,恭喜你通过了。第二个问题是:你有没有吃过鸭嘴兽的肉?”8 U; U0 G! R$ T(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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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鸭嘴兽我听都没听说过。”我不悦地说。  g# x: h! V: b1 [&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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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个条件你也通过了。”/ O  Q5 `5 f; E8 j* N, A! _. k5 ?

* m  Z; o4 T; W/ }; S  `6 I  “以愤怒的雅典娜的名义说一句话——他妈的!第三个条件是什么?”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4 Z, o2 s% {7 Q# z, Q' \/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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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神像其实是一个保管宝物的盒子,钥匙一直在我手上,只要把它捅进神像的眼睛里,逆时针转动三圈,神像就会自然爆裂。你看到了,我已经取出了里面的东西。”他把一把长约一帕拉司铁的匕首丢在我的跟前,“就是这个——远古的龙齿剑。”8 z+ a* _; P* I& ~0 `1 U!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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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比划比划。”他一面用力从他的脊背里皮开肉绽地抽出王者之剑,一面嘴里哇哇哇地惨叫。他抽出了剑,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苍白,一身的皮肉也瘪了下去,就像一个在棺材里沉睡了五个世纪后爬出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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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t; ]* B1 d$ m+ s  “我操小家伙,你操大的。”他想要把王者之剑递给我。5 g' h' L! i  ~0 M% p. f
9 k9 z* ^* v. p$ ^1 E
  “第三个条件是赢你还是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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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3 C1 y8 z9 t; X9 Y0 I# E) W  “赢我,老兄。只要你赢了我,你就能自己决定以后佩不佩带王者之剑。神的旨意就是如此,三千年前我们可不兴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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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M0 L: S/ T$ H, m& Y3 @; S  “要赢你一把长矛就可以了。”我说,“非用王者之剑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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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E) L4 k2 V4 [* ~* y  他看我一眼表示蔑视:“非用不可。现在不是黄金时代,也不是令人向往的人神交媾的白银时代,青铜时代也早已作古。时代不同,规则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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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9 c! c- f# H+ ~  听他这么一说,我想伸手去接王者之剑,但他刚一松手,头发便骤然变白,牙齿哗哗脱落,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y8 k$ }! V) W" v  j, z+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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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来。”他缓缓地勾勾一只手指对我示意。0 |1 H1 f8 n& P; w+ l" _" B+ i+ u

$ X& O3 C7 o8 [4 a0 j+ ?8 D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俯下身子,他一下子把我拉到他的嘴边。' _9 o( v8 j+ c8 F  p7 a

) u; H& k$ ~( ^4 T+ B- j  “我要死了。一离开王者之剑,我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三千年,活了那么久,又娶了几百个老婆,我也足够了。”他虚弱地说。9 J, z  y7 ~1 [' F

3 K+ K' V2 y7 y  c0 w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我连忙问。- R. e# {% g( r' a7 d& }. f! d6 q
; y* ?1 L" S1 h5 t: J
  “在这座山的北方……矛头布局的那个村落……看到没?”
" ^% ?$ u: J1 @9 C) W; R  I  E( O) W' M
1 T+ z& ?3 ?6 B' U( c  “看到了。”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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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s+ ]6 Z: V! @, _  “里面……住着我最后一个女人,司美……啊!司美……还有我一窝崽,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们……”他突然停止了说话,闭上了眼睛。" o2 S: w# W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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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可不能死啊。”我握紧拳头大力锤击他的心脏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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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M. }& t. y) Q, |! g8 |6 }  “放轻点……”他突然又睁开了眼睛,“这两句话没说完,让你对我的遗言知道个大概意思,我怎么会死呢。”2 j( a! m8 f9 F1 Y4 a

: [( W2 e& a: p- I0 c% g& f  “你要把司美托付给我吗?”我问,心中暗自高兴。3 w! t( v5 Q7 }0 u" N2 m% Q

- f8 T# X' Q8 l  “……我还……没那么伟大,况且她已经八十多了。你把王者之剑拿到村头……一位炼金术士那里卖了,钱拿给她养老……我死而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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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诉我,神真的选中我佩带王者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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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j1 H$ u/ C3 {" p$ S9 `  “不是……估计我是碰到神棍了,在这里碰见你之前我还遇到两个士兵,差点提前两个时辰在他们手中丧命。你问完没?我撑不住……”他断气了。
" C" _  m; E5 c3 B6 o/ |
2 y% M3 u* x9 a+ S2 L: g0 X  “你是谁,你叫什么?”我赶紧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呼叫。+ r: q8 ^7 q$ K5 S. G

: O: b  G* X5 ?$ A8 p% ?" c  “托克利,我叫托克利……托克利……托克利……”从辽远的空气中传来了一句轻飘飘的回音。
) d2 {  ~( d: T2 }' Z" y; A9 J$ K. l% o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那是我父亲,是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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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n; n6 e3 I4 \2 ^* q# ~2 n" f; a3 i  他的尸体在地上迅速氧化,最后竟只剩下摆成人形的衣物和一把白灰。我在山上扒了个坑,把他埋葬了。. M/ S' u- R6 p4 y

9 b) P- K0 o; h& {  看着山下火海连天的村庄,我抹干眼泪,转身背起沉重的巨剑。我要去找司美!# D. e% o7 k3 p0 ?0 x3 f" [. \0 _

7 n# x7 B) P% j1 q. J8 l3 K  把王者之剑弄下山用了我五天的时间,征战的军队不知又开往何处,把我给丢弃了。这件事后来让我懊悔不已,我在军队里的同乡人以为我已战死,把消息带回了家乡。五个奴隶中一个对我心仪已久的女奴承受不住悲痛,跟一个过路的野蛮人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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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找到那个炼金术士隐藏在矛头村落的山洞,奇怪的是他对山洞外的战事竟一无所知。我把王者之剑拿给他,他左瞧瞧右看看,然后便让他的猫给我叼来一袋发行于公元前一千两百年的金币,上面打着阿伽门农胡子拉碴的头像。; O( X) D3 X. U4 D* x% H8 w

. W# _: Y9 f; h6 _  “凑合着用。现在都成文物了,价值肯定比面值还高十几倍,外行人是看不出来的。”他剪下一片趾甲,同时与王者之剑一起抛进了摆放在山洞中间的一口正在沸腾的大锅里。锅里上升的烟雾顿时变成了一条眼镜蛇,咝咝咝对我吐着信子,接着从沸腾的锅里升出一只手,又把眼镜蛇拉进滚汤里。: r' w# U& f* j+ p" m
+ }6 {2 W  C0 T7 k) W# Q
  “原来你是造假币的。”我感到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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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T! Q+ l0 F% X( ]" S# n% r3 B. M: T! N  “你碰到的那个人活了那么大岁数,生前可为我提供了不少古货币式样。”他提住猫的尾巴,也把它丢进锅里,我亲眼看到那只猫一声不吭地慢慢沉到汤里面。倾刻,那只猫又被锅里的鬼手丢了出来,不过身上的毛已一根不剩,它发抖着钻到了主人的裤管里。没有毛的猫显得奇丑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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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紫霞云儿 发表于 2007-12-23 12:53:04 | 显示全部楼层

失传的手抄卷(4)

  “炼金术士都是冲着金子来的。”他接着说,“我有一位来自遥远东方的朋友说,他们不炼金,而是炼丹,想长生不老。东方真够神秘的,穷得叮铛响,长生不老有什么用处?”炼金术士说。  v/ g3 E1 r6 G( K

# ]! R: F- E7 K" R, O( N, I( m  “你把王者之剑毁了?”王者之剑!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父亲为之存活了三千年的王者之剑就这样毁在我的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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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争本身就是愚蠢的。”他看着放在山洞石壁中的一个沙漏,“时间到了。”+ d" Y" A( d% I  _

: {8 F# ~' w+ W- \* Q  锅中的鬼手又从沸腾的浓汤里冒了出来,手中抓着一大把金币,放到事先准备好挂在锅沿的一只瓦罐里,金币还在兹兹冒着热气。; Q! t. H6 u! o2 o# _& o
  G9 C& i9 d; Q$ G4 Q
  “下次弄到什么好金属再来找我,我付你更多的金子。对于炼金术士,你还是别太好奇的好。”他回到山洞底层,继续摆弄那一堆瓶瓶罐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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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O. a6 K% B9 s9 J$ c  走进矛头村,我怎么也找不到父亲最后的女人司美。司美,她到底是不是我妈?现在我把这唯一的线索也丢失了。这村子根本就没有一个活人,不是被杀死就是逃往别的地方去了。街道上每走上一步就能看到一个爬满苍蝇的尸体。" Q9 j: B0 {. }$ l1 w" i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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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你,斯巴达的兄弟。我从没想过在死人堆里还能翻出一个朋友。- x' V# L, P7 P- P  V4 c

; ^* Q  x7 t, J3 F8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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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下是我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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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N  M5 u# k; m$ Z+ F6 e  N2 U  《神的残片》& L0 W4 h* ]% ~% W( c- t* _

  e# X$ G8 v, V% l, k, {  雅典人攻陷城池的时候,我正在用那根从炼金术士那里偷来的金属棒子撬锁头。谁的锁头?老司美家的。老司美养了二十七个儿子,个个牛高马大,我可冒了多大的险呐!
) z( g" A) I5 g+ u6 \% B! P; y  h' v5 P
  干我们这一行的,谁都不相信。兵荒马乱的年代,谁能猜到我早上口口声声弄块牛肉给你充饥,今晚就把你正哺乳的母猪给牵回来。我不信神,不相信奇迹,我相信自己的手艺,炼金术士手头上的金子银子到我手上一把捏我就知道是假的。
( t+ h. ~9 ?" t  c: ~
6 }* _: k; K9 l  从他那里偷来的这根棒子看似金的,但还抵不过老司美家的破锁头,还没用上力就折断了,里面是实实在在的青铜,只在表皮被炼金术士涂了金水。2 ?1 t7 Y; o  j3 U5 w1 l: T0 t& k

" g8 c3 j1 o6 j/ y* P  我刚想换另一种方法,就听见街上有人喊雅典人冲进村子了。我一回头就见到了雅典人的身影。
( K) u+ y2 [. S2 U# A! h9 m* t, H
  雅典人直率爽快,做事不喜欢拐弯抹角是出了名的,我总算是见识到了。街道上来不及逃跑的人有几个当场被敲下金牙,佩带手镯的人被剁下手掌,戴耳环的被削下耳朵,戴项链的人连脑袋都搬了家。磨磨蹭蹭,雅典人可不兴这套。
2 B$ J( L) z, w# @, _# L
5 T: X/ Z/ ?; I5 R6 \  我虽然一无所有,但还是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坏了,立即倒在地上装死。过不久,雅典人走过去了,我还不敢爬上来,我只是在心里不停地胡乱念叨突然想到的奥林波斯山上的神灵的名字。我从不知道我还能记得这么多。
. [( r/ t3 m) L
* d& k" U: ^* b4 Z6 A% V- s4 }9 f1 W  这时我看到了老司美家的二十七个儿子,老司美被他们轮流扛在肩上逃跑。他们一只脚两只脚地从我身上踩过去,总共踩了五十三脚。我从不说谎,她有一个儿子几年前打猎时被狮子咬断了一只腿。老司美一家人都逃走了,东西也被搬个精光,连刚养的一头小母猪也被老司美抱在怀里带走。
4 l/ G. o/ N' F# g' W9 }/ u+ z  v! @7 q* Y& o' Z, k8 Z) X
  幸好他们没对我怎么会死在他们家门口发出疑问。他们刚一过去我就想爬起来。但另一帮雅典人又来了,到处搜寻上一帮雅典人啃剩的残渣。, N9 t% Z: l* W& c1 o4 @: |# Q

% Z  p2 M$ O# C4 x6 r8 I' G  雅典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就这样,我动也不敢动地整整五天躺在地上装死,差点就玩成真的。第六天,我碰到了雅典军队的一个逃兵。. w' l7 }+ F;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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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是我后来战死斯巴达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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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U! z9 h, ~6 _" b7 R  他来到我的身前,嘴里一边说着老司美的名字一边跺脚。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手指被他跺得乌青发紫。" s8 a. `# B! v
9 i( K7 U6 G, o# P
  你如果以为这时我会立马起身赤手空拳跟他格斗报效国家那你就错了。我还没蠢到不知道这是内战,何况我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厌战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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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地上爬起来,跟他闲扯了几句,仅几句,我们便彼此在对方身上找到了共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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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k$ q- x6 d$ u* n* m  打消了他的戒备之心之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石塑眼睛。这只眼睛深邃的黑珠子在源源不断冒着泪水,把他的衣服沾湿了一大片。
  y1 o1 d; }2 z8 b% }1 J7 v6 K
  “这个石头哭泣的世道。”我对他说,“往北再走八斯塔特莫斯是一片大沙漠,几年前逃避追捕的时候我跑进过那里,并在沙漠中发现了一片绿洲。我在一棵棕榈树下搭了间草棚住了三年,直到申诉人无法起诉我才走出来。”/ C7 m( L! z9 U
0 c6 v0 P: \4 @% o  ~
  “为什么无法起诉你?”他问。
4 L  T  K/ M4 B6 Q7 o2 B) @, |
- P& A3 P% Z. f  “死掉了。他参加这次战争,战死了。”我哀伤地说,突然发现在世上已经少了一个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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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走吧,进沙漠。”他神情沮丧,拖着长矛转身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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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D* m( R' ?9 {# ^5 ?  逃避了战祸的骚扰,我们在沙漠上过得太过清闲。我那一套在文明城邦里弄钱的手艺都差不多丢失了。
+ U7 W( s. z( L  X( u% V# N9 R/ M6 m  H( k+ T- F* X* J
  开始我们一天的时间都花在打猎上,在沙漠上弄吃的其实也不难。住了三个月,我们便摸清了沙漠中每一种动物的习性,哪一种动物什么时候出来觅食,什么时候在睡觉,哪个时刻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我都一清二楚。我以前野外生存的经历现在帮了大忙。5 B3 D( h# B  m# I2 o3 O
# R: X" C( F7 t' V$ a
  食物丰足之后,我们的口味也变得越来越挑剔。我尤其喜欢吃火烤红蜥蝎尾巴;而我的雅典朋友则喜欢吃生鱼片,这要偶尔沙尘暴来的时候才会从空中掉下一两条。我说那是游戈在沙子里的沙鱼,而他却偏要说是水鱼,反正他高兴就好,管他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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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紫霞云儿 发表于 2007-12-23 12:53:32 | 显示全部楼层

失传的手抄卷(5)

  打猎的工作我们分工完成。我负责找到沙漠里的活物,我的雅典朋友负责把它打下来,他把身子弯成一张弓的形状可以把长矛射出一斯塔迪昂远的距离,这个打死我我也做不到。
5 w1 p7 g5 m: `0 ~/ K; ~4 q
1 S* W( {1 w  Q  在沙漠中生活了八个月,他已经可以把长矛射出四塔迪昂,沙漠里的动物一听到他的脚步声就闻风丧胆。1 p" Z* M3 g$ n7 Z* V$ m# L9 i* [
" i# l6 D2 S3 O, H' i6 O# p
  长矛射出的距离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拉长——七斯塔迪昂,十五斯塔迪昂,四十七斯塔迪昂……如果在和平年代,他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一定无往而不胜。
- r2 I6 B: F( U1 S# W5 S
* `6 r% [/ i) t$ c  有一天他兴高彩烈地把我拉起来:“我可以证明地球是圆的,用实验证明。”
# G% h0 B9 l. V+ ^- [: `7 d6 ]6 z- Q1 K
  我问他到底要怎么做呢?6 _# V2 n* i7 V0 y# s

  [1 H. n/ W; Q9 t- v. f/ C  他在矛头缚上一根麻绳,接着把长矛架在腰上,把身子压得不能再弯再把长矛射出,长矛一瞬间便消失在西北方向的天空中。
0 q9 L/ l$ |0 V! V% u- C$ w3 j
7 z2 b( G% |" v; y  “现在呢?”我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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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吃一顿庆贺这个伟大的发明。”+ E9 i% T6 L% d8 ~

2 I; _+ @9 T3 t6 S$ A5 K, r  我们宰杀了一头三角掘沙兽,吃罢了午餐,又在棕榈树下惬意地睡了一个午觉。
- ?; N8 A; h5 ]" X( b9 L2 W0 |/ G1 C5 E5 C6 p- U2 s
  “快起来,时间差不多了。”他拉起我朝着东南方向的空中静心等待。/ F+ O! [8 q( W' F

6 l2 f% f: E; [  我看到那根长矛从天空的东南角飞来了,就在它将要飞过我们头顶的时候,我的朋友马上举起左手弹出两根手指(无名指与小指)把它夹住拉了下来。
9 W+ [# L0 v  n, s0 _! F4 i; Z5 ]7 x5 j# \! k
  没错,就是他射出去的那根。矛头上缚着的麻绳还在,这可是我亲眼所见,地球确实是圆的。, g$ K$ H& A. M1 v3 F3 `7 |5 a
" m2 y2 C4 A1 B8 w
  打猎之余我听朋友讲他过去当兵时的故事。/ @/ `, x7 `$ v7 f, n( \, R! |
9 G# @' V4 T! w" y" S5 r3 j* A1 @5 |
  “你们虐囚吗?”我问他。3 P5 A; I+ m& ^- i2 |: a8 [, R9 I! g* m4 ~

! G- w) t: K2 z6 B8 p  “从不。”他说。2 }- x. a# ^1 K, _

5 h# L5 X% Y/ N& U  s  “那你们如何对待抓住的敌人呢?”我又问。
+ f5 }5 {" |! V4 e
$ {' y. E; v" }  K; d  “洗脑之后,我们让他们津津有味地筑城墙。”4 W7 b. N# R8 g. g8 e! Q

  n3 I# `1 U+ Z: x* ~* y& m& O  “哦……”我总算又了解了一些。
$ V9 }  `# A2 `: _3 Y, [  i7 a, v( J) w1 d
  我们在沙漠里住到第九个年头,除了偶尔出现的海市蜃楼会让我们依稀记起这世界上还有女人之外,(每当这个时候,我们总会索然寡味地对对方大加鄙视。)我们对遥远的文明城邦已基本没有什么回味与向往之情。' N0 ]9 G" N, ]) I( C. u

/ G! Q5 o2 _* d" [6 a* u& t7 u  因为神的的眼睛还在涌着泪水。九年了,石塑残片涌出的泉水时大时小,从未间断——外面的战争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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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的泪水包含着血腥味,咸味,还有些许微苦。* `- {' D. U) a2 E$ _
4 R* D. e. }. V
  九年来,我们仅靠着这一水源过活。只要泉水一停,伯罗奔尼撒战争一结束,我们就走出沙漠,重新回到属于我们的故乡。但是,泉水还在奔涌啊。8 e  V" p* {4 t6 @
5 e* U+ z2 j/ n3 [$ p& j
  “战争不会停了,那些在战争中流串失散的亲人也找不回来了。”雅典人经常这样说。, h9 Z4 V* q$ b" |$ t2 K
/ b6 H4 t. ^. }0 D4 {
  “打久了终究会停的。到时我们就回去。”我感到我们像两只生活在沙漠中的公野猴。
$ C4 Y; ]1 ?0 p; p8 M7 k4 g' p3 f7 H  t2 ~
  我们从没停止过对沙漠深处的探索。每一次我们都带上神的残片、长矛在沙漠中长途跋涉,有时一连在沙漠深处呆上一两个月,或是半年。从没见到一只动物,从没见过一滴绿色的影子,饿了就朝空中抛出长矛。长矛飞回来上面总是串着一两只倒霉透顶的鸟,还有未知动物身上的一块肉;有一次长矛飞回来的时候上面挂着一颗新鲜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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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4 \* c) ~  `5 V& y+ o4 q$ p% G4 _  渴了我们就饮神的泪水。我们心里都知道战争还要持续好几年,神的泪水还不会干涸。我们在沙漠中走得灰心了就回到绿洲,那块绿洲已成为我们共同的第二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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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 D2 @, A. X% r& k/ @  在沙漠中发现斯洛丹城是在第十三个年头,斯洛丹城还保留着基本原貌,稳固地屹立在阳光下的风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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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洛丹城是一座真真正正的幽灵城。虽然城墙宫殿等建筑已风化出三千年沧桑,但城里已死去的市民尸体都还保持着活着时的神态和动作。站在城墙上把守的士兵,巡城的警卫,围成一桌吃饭的孩子,井边打水的老人,睡在门口的狗,推着车子前进的夫妇……无不摆着一副活人的姿态,这些尸体只剩下一个空壳,用手指轻轻一点,便坍塌成一堆粉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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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斯洛丹惨遭毁灭的前一刻,他们都还毫不知情地做着自己日常的事情。斯洛丹到底遭到了什么东西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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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G* H6 e7 v4 m; a; R  我们走在城里,像是走在三千年前的斯洛丹繁华一时的街道上一样,我仿佛听到了斯洛丹人之间的窃窃低语,对我们两个陌生人的品头论足。8 p3 v/ q7 H1 L6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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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现斯洛丹,让我们更加相信,沙漠里肯定还存在其它不为人知的文明。3 a, R: i& m) H- U- `

5 z/ B; g0 m8 A. j+ G6 t  “来段赛跑怎么样?这在以前可是我的弱项啊,算我让你。看我们两个谁先在沙漠中到达另一座城池,有人的也罢,无人的也罢。”我们走出斯洛丹城门,我的雅典朋友说。9 z3 f. t2 L0 z$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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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向着同一方向跑吧,好让我们都在对方视线里,我怕你骑上自已掷出去的飞矛。”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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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骑上自已掷出去的飞矛?别傻了,这是没有力学依据的,不然我早飞到世界尽头过上幸福日子了。倒是怕走丢,神的残片就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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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也许。那……开始!”我话音刚落就跨出脚步朝着南方狂奔。过后我不知道是不是当时的潜意识里一定要让我朝着这个方向。; U) I- o- Q/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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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朋友立即在后面赶上了我,还说是弱项!?只一会儿功夫便把我远远抛在后面。但他没有跑远,如果我快看不见他了,就会发现他已在前面停下来等我,等我赶上一段跑近了他再跑起来。我们就这样尽情欢快大汗淋漓地奔跑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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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O# r8 ]) [7 `) x' F  不知不觉我们跑到了沙漠边缘,跑进了命运早就为我们设定的圈套。沙漠边缘的树林里,人群堆砌兵刃交错如线球扭成一团,一支雅典军队与一支斯巴达军队狭路相逢,双方在这里殊死拼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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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紫霞云儿 发表于 2007-12-23 12:53:52 | 显示全部楼层

失传的手抄卷(6)

  “冲啊,再杀死十三个。再杀死十三个,我就自由了!” 我的雅典朋友加快脚步向前冲去,一瞬间就被吞噬在线团里,我也紧跟着投身其中。卷身在人群的混乱涡流中,我们止不住我们四处挥舞的拳头和长矛,我感到在沙漠里的安静的生活让我在此时更加嗜血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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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边抵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一边默默点着死在他长矛之下的人数:三个、五个、八个、十一个,但当我数到十二个的时候,眼看咀咒即将在他身上解除,却出了一件让我始料不及的事,他把长矛对准了自己,放在他怀里的神的残片在矛尖下被击得粉碎,长矛刺进了他的胸膛。破解咀咒的最后一个人,他为什么选中了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4 W9 s( _; W$ c( A
( S% r  ?) L7 F+ q) I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我穿过人潮,抱起他瘫软的身体,巨大的悲痛让我泣不成声。
' U, n" i% p: B  p: Y8 i* w! [. D9 p7 z" r4 I
  “这是解除咀咒最好的办法。因为至死,我一直都没能看清我自己,我永远都不能了解我自己。”说完,他闭上眼睛,永远的闭上了。
' `5 I  `9 r! o2 [+ Y" k. b& \# j9 r3 x* Z1 i- r1 l' N
  咀咒解除了,他终于自由了,飞到了世界尽头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T# @$ `* o: {
  M+ c; n  Q% o/ o) g% q3 e
  ※4 _- K: Z" m+ W/ A
7 M5 Y6 i& w* F# T
  我的故事:5 X" p4 a! x% @

8 D0 `# W0 b4 G2 k2 I: X  《羊皮卷轴》
- M) G( ~1 r" y. @8 f5 F) m- J  U$ v  H  f* U" q
  我没有故事。
+ T: y( C3 S6 e9 w, i* M/ ^
) b  L5 }! S8 ^+ v, ]* p1 |  战争进行了二十七年,已经过去。我从沙漠搬到雅典城墙上一间小阁楼里,透过窗口可以看到外面边远辽阔的一大片腹地。
% [, ]* M, q% Y. Y" r3 {8 h( g, f/ ?! R) r0 V
  那一天,在沙漠边缘的战场上,我的朋友把他最大的敌人杀死在战场上。作为幸存的历史见证者,我有义务把他的故事记载在羊皮卷轴上,仅此。
6 F" }. Y1 R2 W! W4 d9 V  \5 b) f) N
  我没有自己的故事。, A; G+ O: J( `

3 o, q+ O$ A& R$ X  注:
: u' U) v' Q7 `! B7 m7 h& {, k& `# P, F4 A8 ?1 \  C6 c$ h
  达克杜洛斯    1.93公分1 {0 K% b+ f6 @! w( f, V
) l: i+ S/ C9 M% _4 `
  帕拉司铁    7.7公分
1 ^, x" \: _! S: W' K3 w
! u) I5 g5 Y& F: S; P3 f) a6 D  斯塔迪昂    约185公尺
6 t# F6 b/ ^. M6 p8 M+ L1 E6 x# ]1 z. C4 E
  斯塔特莫斯    28公里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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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u# O2 N) N: G  塔兰特    26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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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紫霞云儿 发表于 2007-12-23 12:54:23 | 显示全部楼层

两界(1)

  真的预备回首的时候,穆已经不能得心应手地控制自己的情感,胸膛深处翻涌的浪迸碎在没有光泽的乌黑礁石上。收拾停当的心情一下子好像骤然摔落的行囊,行李物品散落在地,一片狼籍。疼痛又一次不宣而战,对他日渐式微的防御发动更加凶悍的攻击,所有曾经标榜过的理智和容忍顿时溃不成军。“玫……”他嗫嚅着,颓然坐下。马路牙子余温未消,烙得人不能安宁。许久,穆抬起头,悔不当初的表情下塞满了懊恼和失落。一辆擦身飞过的黑壳轿车顺着路灯的走向消失在夜的尽头,散开的尾气里浓重的汽油味,温湿的呛人热气流透过T恤粘在穆身上。从起伏不定的前胸可以断定穆的情绪波动很大,无能为力的是,这样如火如荼的战役只能是穆和自己打,自己和自己打。“双重人格?可笑!”穆这样自嘲着想。4 I+ W" M& X. e+ T9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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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错过那擦肩而过的一缕发香,我把相思放在你冷艳孤寂的面庞。不经意就被忽视的眼神所伤,在邂逅过的地方、张望,反反复复彷徨,瘦瘦的路灯陪着我回想,每晚的风景一样。”音乐从快打烊的碟屋里传出,快十一点了。行人反而不如队列整齐的路灯稠密,三三两两在穆的周围挪动,谁也辨不清谁的意图。穆突然站起来,表情肃杀,瞳孔里潜藏着的光斑闪烁不定,虎视眈眈望着马路,毅然决然迈开步子向对面走去。翻过隔离带走向主车道,一辆棱角圆柔的黑色桑塔那疾驰而来,黄亮刺眼的光瞬间包裹住穆的身体,他下意识地抬起了前臂遮挡在眼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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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K, C. i1 k1 Z: O/ N  玫猫在上铺发短信,这个雷打不动的习惯经常回被宿舍的姐妹取笑成花痴职业病。事实当然不是那帮口没遮拦的女人颠倒黑白冷嘲热讽的内容,玫只是给家里发消息问候一下。意义绝对不仅仅留在例行公事的层面,如你所想,玫是个极度恋家的姑娘。发丝冲开耳朵的阻挠,落下来挡住了手机屏,有些小小的不愉快在脸上一闪而过后,玫耐心地重又把它们归拢到耳后。这学期很多女生都不约而同留了披肩,拉得笔直的头发在行走时会被迎面扑来的气流挑起边缘,微妙的情形着实扣人心弦。确切点说,是扣男人心弦。玫显然不是那种爱招风引蝶的女生,留披肩实属形式所迫。同舍的姐妹清一色披头散发,自然不会容忍比如像老老实实的马尾这样的“四旧”存活于世。然而每天早上早起半个小时的费心打理,让玫觉得这着实是名副其实的自找麻烦——一头累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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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j( F1 E) l  清和韵扎堆窃窃私语,还不时回过头左顾右盼狂抛媚眼。婷伏在写字台上奋笔疾书下个礼拜要求交的论文,工程虽然进展到后期接近收尾,但装修也同样是件劳心劳力的事情,婷耷拉着脑袋摇摇欲坠的模样叫人哭笑不得。“顶不住了顶不住了!”婷慢腾腾放下笔,晃晃悠悠开始洗涮。刺耳的熄灯铃充斥在狭长的楼道,又无孔不入地从天窗钻进每间宿舍,搅的人心神不宁。“报个时都这么声势浩大,犯得着吗?”玫眉头紧锁嘟囔了一句。铃声欢快地叫了足足一分钟才歇下来,整幢楼一片漆黑。“睡觉。”姐妹们纷纷睡下,玫也躺下拽开毛巾被胡乱捂在胸腹之间,半条大腿和臂膀都露在外面散热。窗外幽蓝的夜光打在上面,雪白雪白。6 I5 s" o- ~& x) W

% T# R" U2 u9 J  L/ ?& j- j1 N  阒寂的夜安静肃穆,下弦月嵌在星斗灿烂的天幕上,摆成一道伤口的形状。不知道过了多久,玫忽然起来,蹑手蹑脚下了床铺,站在窗口向外遥望这座城池的夜景。高楼起伏不平向远处铺开,消隐于天地交汇处。灯火寥落稀疏,应该是彻夜营业的店铺和通宵加班的白领制造的氛围。当你把注意力返回到玫这里,从她的身后转到身前,你会惊愕地发现她的眼睛——竟然是闭着的!她略瘦的身影静静地立在窗口,不晓得期待还是守望的姿势,在月夜里幽怨而冷艳。但这并不是独角戏,另一个身影从窗户外面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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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着月光我们可以看清楚窗外的那副棱角分明的清俊脸庞,泛着青光的眉目和头面像是悬空停在了三楼窗口,他的眼睛和玫一样——也是闭着的。两副身躯一内一外对峙着,谁都一语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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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玫终于发问了:“你怎么上来的?下面没有梯子啊?”他愣了一下,连忙笑说:“大概是顺着排水管道爬上来的吧!我自己也不清楚。刚才在下面站着,突然想上来看看,不知怎么就上来了。”玫纳闷地问:“你没被同学看见啊?奇怪外面怎么都没人,人都去了哪里?”他没有回答,深情款款地望着玫:“你知道吗?玫,我多想天天都能看到你。我知道这样做很冒失,可我没有别的办法。”玫可爱一笑:“我们几乎是天天见面啊傻瓜!看你说话跟什么似的,这里可不许拍偶像剧哈!”他笑着咬牙切齿说道:“真拿你没办法!那不多打扰你了——怎么这么晚你还没睡?”玫把头略微一偏,双手合十作枕状:“我还不困,姐妹们都在赶作业呢!我也得回去继续加油了。”他不舍地挥挥手,白净修长的手指闪动出一片扇形:“那我走了,晚安!”玫甜甜的声音回应:“晚安,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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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韵最近深度失眠,此时正缩在床上瑟瑟发抖。她已经不止一次见证玫近一个星期以来,三更半夜希奇古怪的行为:不声不响从自己的上铺翻下来,无声无息走到窗前,却一动不动站着。像是在赏月,又像是在等人。更诡异的是,有个似曾相识的男生的身影随后就会出现在窗户外面。两人并不说话,就那么窗里窗外默默对视着,可那男生好像一直都闭着眼睛!过了很久,男生的身影从窗外骤然消失,玫才呆呆地转身走回来。那情形能把韵吓到尿裤子——玫也闭着眼睛!但韵又不敢去摇醒玫,听老人们讲,梦游的人一旦被叫醒,就会立刻被自己吓死。等到玫乖乖返回上铺睡下,韵才从漫长的煎熬中解脱,吁一口气继续酝酿难得的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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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紫霞云儿 发表于 2007-12-23 12:54:40 | 显示全部楼层

两界(2)

  “吱——”一阵突兀的刹车声,车主还是把前面那个不要命的家伙撞倒了。他连忙下车,紧张地四下张望。确定没有人看见,急忙蹿回车里扭转方向盘,绕开扑倒在地的身体迅速逃掉。穆趴在地上,感觉身子钝钝的。可能是摔麻木了,他这样想着,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灰尘。检查了一下全身,特别是胳膊和膝盖。没发现伤口,连蹭破皮都没有,也不觉得哪里有痛感,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穆又小心翼翼走过另一半车道,往宿舍的方向走去。该回去休息了,他想。$ f0 [7 B2 J0 p& f! R

+ u$ ~7 O7 F+ `  宿舍楼里灯火通明,喧闹的声音加重了穆每况愈下心烦意乱的状态。他迟缓地爬完五层楼梯,穿过一段不很长的甬道,在自己宿舍门前停下来,推门而入。峰和伟在划拳,地方生产的劣质啤酒的气味洋溢满间宿舍。穆径自走到自己的床铺前,脱了衣服就睡下。诚在上铺端着2GB内存的MP4看A片,亢奋之余情不自禁地摇摆,把床摇得跟船似的。上铺连带着下铺一起晃悠,晃得穆心头翻江倒海,把诚揪下来K成残废的想法蠢蠢欲动。穆脏话憋到嘴边,又软化成一团和气:“甭摇了兄弟,我这儿睡觉呢!”然后诚就比先前检点了许多。但诚从来都是屡教不改,穆知道明天他还得把相同的话重申一遍,好巩固自己一贯的立场。熄灯铃叫嚣着掩盖了刚才所有劣迹斑斑的声音,峰和伟不以为然地打开充电台灯,继续拼完身边所剩无几的干啤。MP4液晶显示屏独有的蓝光,透过架子床和墙壁的缝隙从诚的上铺蔓延下来,染遍半面墙壁。金海心在大幅海报上睁着大眼睛若有所思的样子毫发毕现。但穆无暇顾及这些。太累了!他想着,翻个身子渐渐睡去。- U9 W0 V+ D9 R) u3 W' Z8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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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同样的梦境,穆沿着两旁栽种着茂盛女贞树的水泥路行走,四周空无一人。他一边走着,一边不时低下头费事躲过垂下来的繁茂枝叶,很快就来到女生楼下。向上看,所有窗口的灯都熄灭了。他在三层的位置从左向右数了下窗格,找到玫宿舍,抬眼望去,一个幢幢的倩影在窗前依稀可见。穆突然很想上去问候一下玫。这个念头一起,就好像星星之火跌落在广袤的油田,瞬间扩散成势不可挡的灾情。感觉没怎么费劲就顺着排水管道爬了上去,让穆联想到金庸先生在小说中多次提及的“壁虎游墙功”,有点荒唐。但顾不上深究个中因由,一想到就要见到玫,他就什么都不管了。( q3 i6 A5 B  ~6 @% E; P

; T  ]9 H" z4 {5 M  玫果然站在窗口。看见穆以这种古今中外经典的偷情方式来和她会面,竟然并不怎么惊讶,还打趣他怎么上来的。笑靥如花清纯可人的小女生,高兴起来一双眸子眯成半月形状,亮闪闪的星光躲在里头时隐时现。穆只感到一阵阵迷醉。玫很调皮地问了他许多古灵精怪的问题,也聊到了新近发生在自己身边的逸闻趣事。穆明显发觉自己除了傻乎乎说点不着边际的闲话,就是有意无意盯着玫浮想连连。从《西斯廷圣母》到《簪花侍女图》,八杆子打不着的图像在思想里一幅一幅演示出Photo Story的效果,所有的艺术形象归结为两个很有分量的字:圣洁。然后凌乱的线索在穆的心里理出了头绪,玫是自己心目中无可替代的女神。穆觉得幸福时光总是不够长久,玫已经有送客的意思。而穆也意识到已经打扰玫很久了,只好匆匆告别。7 p, |( N;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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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走在回去的路上,思考着是不是要从正门进去。想想这么晚了,那位好动肝火的楼管大爷一定早把楼门关死。于是穆绕道到宿舍楼窗下,脑海里形成一个大胆的想法:像刚才那样顺着排水管道爬上去。不过这次是五楼,可能要稍微都费点力气。穆想着,就从楼下爬了上去。宿舍里醉酒的峰和伟一个打着呼噜,一个磨起了牙:咯吱——咯吱——。诚趴在床上夸张地摆成 “大”字形,意犹未尽蹭着褥子跟美梦缱绻。穆小心绕开凳子腿和散放的运动鞋,躺下后又沉沉睡去。. h# s1 U9 P5 c7 e2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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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昼长夜短,晨光早早就把窗帘浸润上明亮的浅黄。穆漫不经心坐起来,心满意足地伸伸懒腰,昨夜坐在马路牙子上悲痛欲绝的情绪荡然无存,心下满是脉络清晰的思路以及明晓一切的镇定。粗略洗漱完后穿戴停当,穆挨个叫醒赖床不起的兄弟们,然后自己先走一步去操场晨练。操场上碰到晨练完的玫和同班的几个女生,大声记诵着四级词汇。她们着装的色彩搭配贴切,特别是玫出其不意扎了个慵慵的马尾,是扎的很低的那种,就像……《星语心愿》里张柏芝那样子的发式,有点罗敷女倭堕髻的感觉。逆光看去,玫周身罩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色,神圣的画面恍惚得人都误认为有些不真实。穆心头像有大片大片阳光打在上面,暖融融地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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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3 s4 K2 D" _& h0 K* s  穆原本打算尽量自然随意地给玫打个招呼,可是一靠近玫乖巧的面容精致的身段,感受到她始终不温不火的态度,心就一下子收紧,做不出动作也说不出话来。穆怕自己的尴尬样子被玫和一帮子女生识破自讨没趣,急忙故作镇定,挥挥手表示问候。玫抬头向着他微微一笑算作回应,没有说什么。穆猛然间四肢一阵发冷,紧接着这冷又从四肢迅猛地灌入胸膛,心脏挣扎着抽搐了几下后,一片荒凉。穆立刻就明白了:循序渐进的男女关系一旦发展到后期,捅破那最后的一层窗纸,不是如胶似漆就很可能形同陌路。这样不起波澜的对峙,恐怕还要持续一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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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下午有课。一想到那个蹩脚的西方美术史讲师的秃头和语无伦次错谬百出的讲述,穆就打心底泛起一阵恶心。天晓得这样的败类是怎么混到大学讲师的队伍里来的?天晓得大学什么时候成了鱼龙混杂祸害人才的温床?胡乱想着愤世嫉俗的话题,穆已经抵达艺术楼。半新不旧的四层小楼顶部,四个角处理成酷似金字塔的尖顶阁楼外面贴上天蓝色瓷砖,仔细看脏兮兮的。带四个尖角阁的房子,穆想着,不知道当初设计规划这座楼的工程师脑子是不是进水,居然能勾画出这样的蓝图,真是歪打正着的奇思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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